明宇稟完事,不吭聲,看著我笑。“你笑什麼?”“姐姐的胭脂……”我不覺伸手摸了摸臉:“雲歸那丫頭,越發是沒個體統了。早上她說歲尾番邦進貢的胭脂很好,便挑了一點子,勻了水,給哀家試了試。哀家讓她擦掉,她卻不肯擦,說是新春了,該有個新樣貌。真是不像話。”明宇笑道:“雲歸是想讓姐姐鮮妍一些。這樣很好。”“哀家是個寡婦,何謂之寡?色色寡淡。若果真鮮妍,讓世人如何評說?”“世人閒言,是世人之愚。何謂之寡,以臣弟之見,寡言養氣,寡事養神,寡思養精,寡念養性。姐姐若是尋常婦人,便罷了。如今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姐姐操勞,寡言寡事寡思寡念,一樣也求不得,何必定要姐姐做個寡淡的墓中人?”我笑了起來:“你這猢猻,說起歪理來,一套又一套。”他從懷中掏出一麵小鏡子:“白日裡路過朱顏坊,見這麵鏡子彆致,跟姐姐平素常戴的耳環甚是相襯,便給姐姐帶了來。”那鏡子上有幾顆藍寶石做成的星星,閃著幽暗的光澤。我愣了一下,朱顏坊的鏡子。從前,成筠河到乾坤殿來找我,便是給我帶了把朱顏坊的鏡子。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成筠河尚是一身白衣、溫文爾雅的六殿下,他在陽光明媚的春日對我說:“生在天家,得一世富貴,已然很好,不可貪求太多。”後來的後來,發生了那麼多的事,都是最初的我們想不到的吧。所幸的是,在彌留之際,他是信我的,把河山,把皇位交給了我和我的孩子。他了無牽掛地走了。在另一個世界裡,一定沒有他不喜歡的陰暗和權謀了。在另一個世界裡他終於不必困囿在龍椅之上,一次次被迫見識人性的醜陋,一生不得展眉。思及此處,我有些傷感。窗外的晚風靜默地吹著。明宇看了看我的神色,拱手向我告退,我點了點頭。誰知,他還未走到門口,便聽見灝兒的聲音。“母後——”明宇看見他,行了個君臣禮。灝兒充滿敵意地看著他,開口並不叫“舅父”,而是冷冷地說道:“陸將軍來這裡做什麼?”我起身,皺眉:“灝兒,舅父是朝中之臣,為皇家辦差,自然可出入尚書房向母後奏事,怎可如此跟舅父講話?”明宇暗暗朝我擺擺手,示意我不要跟孩子較真兒,兀自退下了。屋內隻餘我和灝兒。“灝兒,你怎麼一個人來找母後了,嬤嬤呢?跟著你的下人們怎麼都不見?”灝兒揚頭:“她們都以為孤睡著了。孤是偷偷跑過來的。”我抱起他:“你想跟母後說什麼?”“母後,孤不想讓你欺負二姐。”這孩子,跟二公主一向投緣,走得最近。平日裡,也是二公主陪伴他最多。我將灝兒抱在懷裡:“母後都知道。母後不會欺負二公主的。等灝兒長大了,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