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換血(1 / 1)

敖羽亦站在床榻前。他一定是深知自家妹子心結的。但對於如雪的這份“癡”,他不讚成,卻無可奈何。他輕聲歎息著,走到簷下。我問道:“張醫官,敖大人的傷勢如何?”張醫官道:“回稟太後,臣目前用銀針穩住毒液不逼入肝臟,保住敖大人的性命,卻也隻能如此。”“你的意思是?”張醫官跪在地上:“太後,杏林之術,有正有邪,臣自幼受教於宮廷醫官,百病治療,以溫和保守為上。若想解毒,需劍走偏鋒。”沈晝急急道:“如何劍走偏鋒?”張醫官道:“臣翻閱古書,有一換血療法,或可一試,但,有一定的風險。”我念道:“換血?”張醫官解釋道:“即,把敖大人體內帶有毒液的血放出來,注入新鮮乾淨的人血,如此,毒可排出,體內又不失血,無礙康健。”“我,我的血可以,張醫官儘可取沈某之血,療敖大人。”沈晝說得很急促,但又很堅定。沒有一絲猶豫。張醫官搖頭道:“沈大人且聽老夫說完,並非所有人的血都可換。若血不相融,注入體內會相斥,輕則高熱不退,重則危及生命。敖大人如今中了毒,可不能再雪上加霜了。”“什麼樣的人血能相融呢?”張醫官道:“不一定。有些親人之間尚不可,而有些毫不相乾的人,倒是匹配的。但大致來說,親人能匹配的可能性,會比旁人大些。”沈晝聽此,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將敖羽拉到床榻前。“敖統領是如雪的哥哥,先試試他!”張大人取了敖羽一滴血。須臾,他說道:“不相融。”我沉吟片刻道:“乾坤殿所有的人,都來試試。”眾人忙道:“是。”宮人內侍們皆放下手中的活計,排成隊讓張醫官取血。就連小申和雲歸,亦在其列。然而,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人人都試遍了,卻沒有一個能與如雪的血液相融的。我走上前,對張醫官說:“試試哀家的吧。如果不行,就將宮裡的人都叫來,一個個地試。若宮裡都沒有合適的,就向民間發榜。無論如何,要救活如雪。”張醫官遲疑著,似乎不知要不要取我的血。敖羽跪地道:“太後萬金之軀,舍妹怎敢勞太後……”我打斷他:“如雪陪在哀家身邊這麼久,哀家視她為臣,為臂膀,亦為姊妹。此次她是為保衛宮廷,被賊人所傷。若哀家的血與她相融,哀家願意注血給她。”我說得很堅定。張醫官的銀針終是刺向了我的手指。鮮血滲出來。過了一小會兒,張醫官驚道:“融了,竟然融了!太後與敖大人的血是相融的!”我笑笑:“看來,這是上天注定的哀家與敖大人的緣分,那便趕緊取哀家的血吧。”雲歸擔心地看著我。我輕輕地搖搖頭,示意她放心。沈晝看了我一眼,眼神很複雜。有些慚愧,有些擔憂,也有些企盼。他是希望如雪好的。他亦是了解我的。此情此景,我一定是會願意注血給如雪的。 沈晝的眼裡滿滿都是紅血絲。如果如雪有什麼三長兩短,他的餘生都不會安寧了。張醫官從我手臂上取了一小甕鮮血。雲歸連忙端上棗湯,一匙一匙地喂到我嘴邊。張醫官逼出如雪體內有毒的血液,那些血流在地上,黑漆漆的,就如同無數見不得光的陰謀。張醫官緩緩將新鮮的血注入如雪體內。一切完成後,他跪地奏道:“稟太後,臣是第一次行換血之術。剩下的,便是靜觀其效了。按古書所言,若三日內敖大人高熱退去,便是毒解。”我點點頭:“你在乾坤殿晝夜不眠,勞碌許久。因情勢所需,沈大人將爾等困在乾坤殿,想必你們的家人該是十分擔憂。如今事平,你帶著眾醫官回去吧。每人加賞三個月的俸銀。”“是。”張醫官忙道。眾醫官齊刷刷跪在地上,恭敬道:“謝太後。”我坐在殿內,麵色有些蒼白。有個小小的聲音喚著我:“母後——”我抬起頭,是二公主。她看著我,眼眶裡濕濕的。我笑笑:“二公主不必害怕,事情已經平息,現在安全了。”她點頭,又搖頭:“母後,兒臣不隻是害怕,更擔心您。若沒有您,恐怕再也沒有太平的日子了。”這個孩子雖非我所生,倒是知道關心我的。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灝兒呢?那會子你們不是一起在西偏殿玩彈弓刀嗎?”二公主跪地道:“母後,兒臣錯了,兒臣沒拉住聖上,那會子,他非要出去……”我輕聲道:“不怪你。灝兒雖年幼,倒有股子犟脾氣。他此時哪兒去了?”“聖上在西偏殿睡著了。”我倒吸了口氣。我這兒子當真是異於常人。他用彈弓刀殺了人,竟不慌不忙地回西偏殿,還像沒事人一般睡著了。當真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猛虎逼於後而心不驚。聯想到在內室中太祖爺說的話,我心內百感交集。灝兒若果真是人中龍鳳,倒是我人生中第一得意事了。二公主道:“母後,剛剛兒臣躲在柱子後麵看見了,大姐……大姐……大姐一定不是有意惹母後生氣的。母後勿要傷心。”我低頭,黯然道:“烯兒說的話,你怎麼想?”她低頭,不敢吭聲。我撫了撫她的發髻:“不打緊,你隻管說。不管你說什麼,母後都恕你無罪。”她想了想,抬起頭:“大姐為長,兒臣為幼,長幼有序,當敬長姊,有些許話,兒臣原是不該說的,但既然母後問及,不答乃不孝,兒臣少不得說了。依兒臣看,大姐竟是個糊塗的。旁的大事,兒臣不懂。關乎己身,倒是清楚得很。母後若非待父皇一片深情,今時今日,早就不是這般局麵了。渭王無法就藩,兒臣也無法入宮。母後既深慕父皇,怎可能做出傷害父皇的事?萬萬說不通。”我一時啞然。二公主惶恐叩頭道:“母後,兒臣說錯了嗎?兒臣該死。”我攙起她,柔聲道:“你沒說錯。”她的語言雖稚嫩,卻條理清晰。我沉默,乃是心裡洶湧著感動。親生女兒誤會我攻擊我。昔日敵人的女兒,竟如此懂我維護我。世事如翻雲覆雨手,如此詭譎。“若烯兒有你這般明白,就好了。”二公主道:“母後放心,兒臣必會勸說大姐,大姐一定能想明白的。”“炘兒,好孩子。”這是我第一次這樣叫她。以往都是稱她為“二公主”。客氣而疏離。自她入宮,我從未直接喚過她的名字。她敏感地發現了這一轉變,喜悅不已。她將有殘缺的那隻手窩在胸前,另一隻手擦著眼淚。她離去後,雲歸跟我說:“怪可憐見的。她是真想把太後當親娘。”我歎息道:“哀家懂那種感覺。無枝可依,才不敢棲息。她自幼喪母,又因克父一說,從未見過父親。身體殘疾,在祁王府又受儘欺淩。這樣的孩子,怕是連一個好覺都不敢睡過的。”說完,我命雲歸道:“三月了,天暖了起來,吩咐內廷監,給孩子們做衣服。記得,叮囑他們,兩位公主的不許有差彆。那夥子人慣會看人下菜碟。”“是。”我起身,命人點了一支火把。我舉著火把,走近裝著常靈則的籠子。“三爺,彆來無恙啊。”他不語。“你知道哀家為什麼要晾著你這許久嗎?”我笑笑:“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再來處置你,是不是很奇怪?其實,一點也不奇怪。讓哀家來告訴你為什麼——”他仍是不語,甚至頭都沒抬。“你以為你是哀家的勁敵,對不對?其實呢,不過是最微末的小事。捕你,如捕獸一般。”他還是沒有吭聲。對我的侮辱,充耳不聞。我繼續說道:“你可知哀家為什麼點著火把看你?”我盯著他:“因為哀家想把你看得清清楚楚。看看你這腹中,還能有幾許伎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