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天啟(1 / 1)

灝兒聽了我的話,瞧了瞧明宇,又瞧了瞧我,平靜下來。他笑了笑,那笑容有些怪怪的。“聽聞舅父在漠北打過仗,想必是和那塔娜公主有些交情。母後您素來聽舅父的,自然是不認可孤的想法。”“灝兒,你焉能這麼想?母後不是向著舅父,而是母後和舅父都向著你,向著朝廷。”我加重了語氣。灝兒轉身,走到門口,又扭頭,緩緩地說了句:“是嗎?母後。”說完,便離去了。灝兒走後,明宇麵上有些尷尬。他感覺到了灝兒對他隱隱的懷疑與排斥。但是他似乎又沒有找到合適的措辭向我解釋。想了會子,他坐了下來。恰雲歸遞茶進來給我。明宇是不愛喝茶的。此時,卻喚雲歸給他斟一盞來。他端著茶盞,皺著眉,到涼了,仍一口沒有喝。我與他皆沉默地坐在尚書房,四周安靜得隻餘窗外微微的風聲。“姐姐,我對你從無二心。”良久,他說了這麼一句話,便大踏步地走了。明宇有秘密。很久以前,我從他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中已經覺察出來了。但我沒有追問過他。我總覺得,等他想說的時候,自然便會告訴我。可那些事情在他的心裡漚了好些年,始終沒有講過。到如今,已經不難揣測出來。他的秘密與漠北有關,與塔娜有關。當年何烈與常靈則勾結的時候,曾無意中透露過,明宇曾被俘大漠。他被俘的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我看著桌上那盞明宇沒喝的茶,扶額靠在椅背上。明宇在意我,他害怕失去我的信任。我心裡都明白。我走出尚書房,在宮中的小徑上踱著步,不知不覺走到了禦湖邊。水波柔軟地**漾。突聽不遠處一個聲音猛地喊起來。“彆過來!”是炘兒。我連忙疾步走過去。一隻小白貓喵喵地叫著,撲向她。炘兒怕貓,非常怕。炘兒養在五王府的時候,董氏千方百計地作踐炘兒。她酷喜養貓。讓貓抓炘兒,還不許炘兒躲。然後她坐在一旁,看著炘兒被抓得鮮血淋漓,哈哈大笑,以此為樂。故而,很多年來,貓是炘兒的噩夢。順康初年,我殺了董氏,炘兒的心病慢慢地除去了。但怕貓卻已是根深蒂固了。因此,我命內廷監的管事下過令,宮中不許人養貓。這隻小白貓是從哪兒來的呢?隻見一個身著紫袍的男子飛身抱起貓,站在離炘兒三尺遠的距離。我停住腳步,那紫袍男子,正是今日站在金鑾殿之上的大漠使者,那個氣度不凡的少年。“姑娘怕貓?”他雖是大漠人,漢話卻說得很好,乍一看,與京中的貴家公子無異。但仔細看過去,眼中又有著中原男子沒有的野性。那野性是寬廣的,那寬廣是一望無際的荒漠賦予的。他抱著貓的手上,有許許多多的傷痕。 如果今日灝兒口中的消息屬實,他真的是塔娜公主的兒子,那他從小勢必接受了鷹一般的訓練。漠北的王室,隻養狼崽,不養綿羊。炘兒驚慌的情緒平複下來,她看著眼前的人,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不怕。”紫袍男子仰頭笑了笑,須臾,他一步步走近炘兒:“真的嗎?”那小白貓再度靠近,炘兒猛地抱起頭,蜷縮在一處。紫袍男子將貓拿遠:“姑娘明明是怕的。”炘兒聽了這句話,倔勁上來了,她雖然麵色蒼白,依然竭力站了起來,嗬斥道:“你是誰?好生無禮!”正在這時,一個小內侍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斷地向炘兒磕著頭:“二公主饒命,二公主饒命……”“這畜生是你養的?”炘兒明明是指著那貓,手卻輕輕一劃,連帶著將紫袍男子也帶了進去。樹蔭後的我笑了笑。這孩子。小內侍哀求道:“小白平時很乖的,在籠子裡不出來,今日不知怎的,偷偷跑出來,衝撞了二公主,奴才該死。”“你明知道宮中不許養貓,卻明知故犯。”“小白是奴才出宮的時候撿的,它是野貓,險些凍死了,奴才不忍,就……就一時糊塗,將它帶進了宮……奴才太喜歡貓了……奴才蒙了心,奴才該死,求二公主寬恕……”那小內侍自個兒抽著自個兒嘴巴。炘兒動了惻隱之心。她歎了口氣:“罷了,它好歹也是一條性命,想來你是不忍見死不救。你將它送出宮去吧,找個妥當的人照顧。多多給些銀錢。”她從囊中掏出一錠金子,遞給小內侍。小內侍不敢相信自己沒挨罰,反倒有金子拿,喜極而泣。“多謝二公主,二公主是菩薩托生……”他起身,從紫袍男子手中接過白貓,慌不迭地走了。紫袍男子深深地看了炘兒一眼,行了個禮:“小使不知貴人身份,唐突二公主了。”炘兒明白過來:“你是漠北的使者?”紫袍男子頷首:“是。”炘兒好奇道:“雲邊雁斷胡天月,隴上羊歸塞草煙。漠北,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紫袍男子道:“漠北是個很美的地方。二公主要是喜歡,將來可以乘著輦車去遊覽。那裡的日頭又大又圓,大漠雄渾壯闊,天空就像深不見底的墨池。要是烏雲裡有日頭出來,就更美了,宛如一條巨大的金龍,身上一片片的龍鱗閃著金燦燦的光。牛羊們唱著歌。姑娘們也唱著歌。人們一邊大碗喝酒,一邊向長生天乞求一個好收成。”炘兒很認真地聽著:“大漠的男兒要考功名嗎?”紫袍男子搖頭:“不,大漠的男兒用彎刀和拳頭說話,不需要考功名。每一年,大漠裡都會舉行搏鬥。最厲害的那個人,會成為人人敬重的英雄。”“那,你是英雄嗎?”炘兒促狹道。紫袍男子笑了笑:“我連續三年都是搏鬥的頭名。雖然我母親並不想讓我去比試。”“為什麼?”“我母親想讓我讀書識字。她給我請了中原的先生,教我詩詞歌賦。”炘兒點頭道:“大約你的母親隻想讓你快樂平安。就如同我母後,她亦是希望我們姐弟幾個快樂平安。”“聽聞太後是個十分厲害的人。”炘兒笑道:“母後英勇果敢、雷厲風行,但她有一顆世上最柔軟的心。她很愛我,我願意為母後做任何事。”炘兒的表情,就跟五月裡禦湖的水一樣乾淨,注入我滿是憂慮的心。都說兒女是債,無債不來,可炘兒是我的福。總是讓我一次次感到溫暖。“我在漠北捉了好幾隻老虎,馴得它們很聽話。改日送一隻來給二公主,二公主日日見到老虎,就再也不怕貓了。”紫袍男子笑著,抱拳做告辭狀。“你叫什麼名字?”片刻,炘兒問道。紫袍男子笑道:“天啟。”這個名字跟漠北文書上寫的使者名稱並不一樣,倒像個中原名字。紫袍男子走遠後,我徐徐從樹蔭後走出來。炘兒看到我,笑著迎上來:“母後何時來了?”“政務冗雜,從尚書房走到禦湖來散散心。”“晌午見聖上急匆匆去找母後,想來朝中又有大事需要母後操勞了。”我搖搖頭,歎道:“灝兒大了,許多想法與哀家相悖。”炘兒想了想,道:“母後可以讓清歡勸勸聖上,聖上最是聽清歡的話。您記得乾坤殿的紅梅嗎?就是灝兒為清歡種的。”我笑笑:“那便接清歡進宮吧。正好兒哀家也惦記她了。”炘兒點點頭。須臾,又道:“母後,大漠的使者是個挺有趣的人,他說,他要送給兒臣一隻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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