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華樂(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259 字 16天前

那清澈竟讓成灝想到了冬雨裡開到極致的梅花。侍產大夫、醫官還有喜嬤,以及鳳鸞殿所有的宮人黑壓壓地跪了一屋子。成灝抬頭,說了句:“賞——”眾人慌忙謝恩。殿內一片喜氣洋洋。阿南在昏迷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白衣女子。她時而是風中搖曳的一株梅,時而化作花雨從天而落。她微笑著看著阿南,割破自己的手指。她的血流出來,化作藥引,流到阿南的腹中。“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阿南問她。她一揮手,眼前出現一麵鏡湖,鏡湖裡投映著許多畫麵,那麼清晰。四海八荒,祁連山。一條真龍從雲霧中飛來,與祁連山頂一株白梅兩兩相望。真龍繞著白梅,為她下了一場雨,一場隻與她有關的雨。那白梅受了真龍的雨澤,愈發仙氣縹緲。後來,白梅化作一位美貌的女子,真龍化作一位英武的男人,兩人或是騰雲駕霧,或是戲於山澗。祁連山頂常常落雪,他們在嬉鬨中白了頭。人們把祁連山叫作白山。白雪皚皚,白頭千年。真龍與花仙相戀,觸犯天條。真龍下凡,為人間天子。白梅在輪回台送他,看著他的魂魄入了六道。她的眼淚落在他的手心,和所有的記憶一起被封存。白梅被貶為妖,一世一世地保他一家一姓的江山。阿南不覺看怔了。她問道:“如今,真龍何在?”白衣女子笑道:“了卻人間千年債,得見心頭萬世人。”她與他被天帝所罰,千年不能相見。一千年後,她與他就整整相識一萬年了。她相信他一定還記得她,就跟她一直記得他一樣。他的江山,是她在這一千年飄**裡的念想。他為她下了一場雨。一切的起始,便是那一場雨。“你用一千年時間,去等一個人?”“是。”“原來我總以為世人癡惘,原來仙家亦不可免。”白衣女子的裙角飛揚著。她笑而不語,若非因為癡惘,她早已位列上仙,若非因為癡惘,她不必流落人間。可她從未後悔過她的癡惘。阿南看著她越飄越遠,問道:“一千年很漫長,你要去哪兒?”白衣女子的聲音帶著梅花的香氣在天地間飄**著:“鄒阿南,你的女兒非等閒之人。將來,你若聽她的話,可保性命周全。你若不肯聽她的話,你的夢魘,就是你的結局。”你的夢魘就是你的結局,你的夢魘就是你的結局,你的夢魘就是你的結局……這句話像針一樣,刺入阿南的腦海。她猛地睜開眼。成灝抱著孩子坐在她的床頭。“皇後娘娘醒了!”小嫄用袖口擦了把眼淚,忙命小宮人遞上一碗早已煮好的棗粥。那棗粥軟而糯,溫度恰好。阿南看著成灝,蒼白的嘴角抿出一個笑容:“聖上來了。” 成灝將孩子抱得近了些:“皇後你看,公主甚美。從落地便不哭,一直是歡喜的。”阿南點點頭:“聖上喜歡,便是極好的。”公主睜著濕漉漉的眼,一會兒看看成灝,一會兒看看阿南。成灝道:“孤想為公主取名銑字,封號華樂,皇後意下如何?”阿南頷首:“謝聖上。”宮人們再度跪在地上:“恭祝華樂公主千歲安康。”成灝將公主遞給守在一旁的奶娘。他握住阿南的手:“此番皇後受苦了,多加休養。”阿南搖搖頭。她張口欲說老鼠的事,想了想,又咽下。小嫄扶阿南半倚在床榻上,輕輕將棗粥送入她口中。這一晚,成灝躺在榻上,閉上眼,舒了口氣。他在心底給自己過的刑終於結束了。他一直隱隱地害怕皇後生產的這一刻。儘管川陝名醫告訴他,絕不會誤判。但他仍是思慮到了這一層可能。事無萬全,成灝做了兩手準備。喜嬤們已接到密旨,若皇後誕下皇子,便讓其生來窒息。是而,小嫄喚他的時候,他猶豫。他不忍麵對那樣的可能。好在,川陝名醫並沒有誤判。銑兒,真的是皆大歡喜。成灝隔著簾櫳看著窗外的月亮。看著奏折憂心了許久,水患終於有了解決的新思路。皇後誕下公主,免去他們之間殘害骨肉的尷尬與難堪。成灝覺得,一切都是如願的。翌日,他在金鑾殿上下達了“收緊河道,引清入黃”的政令,不出所料的,群臣一片嘩然。昨夜在尚書房參與議事的工部侍郎劉存第一個站了出來,立場鮮明地表態,支持聖上。風向一刮,眾人便領會了。最終,聖上的政令得以順利下達。成灝對劉存亦高看了一眼。九月伊始,阿南滿了月子的時候,便恢複了產前的靈動。她原本想留著酆陌在宮中做醫官,卻發現他已經不辭而彆了。宮中的安平觀空空如也,沒有一絲他存在過的痕跡。萍蹤仙影,無處可尋。阿南坐在鳳鸞殿的大椅上,想著生產那夜聽到的鼠聲。那絕不會是幻聽。她細細查問了那日守夜的宮人與內侍,燈油備得很足,是實情。若非老鼠偷吃燈油,咬斷燈芯,怎麼可能突然燈滅呢?那些老鼠是從哪裡來的?為何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找遍整個宮殿,都找不到了呢?是誰有意在做此事?意欲何為?小嫄遞上一杯白水,阿南一邊喝著,一邊思量著後宮中的人。雁鳴館的孔貴儀,肚裡懷著孩子,且有了月份,整日悶在雁鳴館中不出來。她膽子小,話又少,不太像是做這等事的人。宛妃……阿南轉動著手中的杯子。宛妃常來鳳鸞殿,有下手的時機。不拘跟哪個小宮人串通,偷偷放一窩耗子進來,倒是很有可能。且她說過,鼠是靈動之物。她是喜鼠之人,又肖鼠,難免讓人把她和鼠聯係到一處。難道她知道自己腹中胎兒不存的真相,趁此報複?阿南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小嫄,不經意地問道:“這件事,你怎麼看?”小嫄想了想,緩緩道:“鼠來,燈滅,皇後娘娘您夢魘驚叫。如若您有所不測,便遂了她的心吧,也不枉她一趟趟往鳳鸞殿跑。可娘娘與公主吉人天相,天神庇佑,豈是小人能禍害得了的?”阿南將手中的杯子握得緊了些。“你也覺得是宛妃嗎?”“是。”阿南端起杯中的白水,飲儘,不動聲色道:“聖上說了,鎮南將軍府,還有用處。既如此,宛妃現時在宮中就得好好的。”小嫄低頭。“讓內廷監換兩個小內侍去宛欣院。內廷監的掌事一定懂本宮的意思。”“是。”“她的錯處,本宮記著。此時不追究,不代表永遠不追究。”阿南用眼角處看了看小嫄。小嫄俯身道了聲“是”,便出去了。一個月後,鳳鸞殿的幾位宮人或因身子不適,或因偷盜,被驅逐出中宮。那幾位宮人有一個共同點:都是皇後娘娘生產那日值夜的人。十一月十八日,孔貴儀臨盆。是夜,皇長子誕於雁鳴館。聖上為其賜名曰:詵。瞻彼中林,詵詵其鹿。聖上借皇長子的名字,向上蒼祈求子嗣眾多。孔家一時間在朝堂出儘了風頭。一向不大起眼的孔貴儀成了眾人矚目的皇長子之母。次年二月底,太後的喪期一過,劉家的七小姐、工部侍郎劉存獨女劉清漪便進了宮,成了聖上守喪之後納的第一個妃嬪。聖上賜劉清漪五品芳儀的位分,居於文茵閣。彼時,華樂公主已然半歲,皇長子三月有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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