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半夏(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236 字 16天前

彼時,鳳鸞殿裡,阿南剛躺下。聽到這個消息,忙起身,急匆匆地趕往閱香殿。一路上,聞見早春清甜的香味兒,身旁的聆兒小聲道:“這個劉芳儀,總是這麼不省心。才解了禁足沒多久,又惹禍。害得您深更半夜的不消停。”阿南停住腳步:“劉芳儀?誰告訴你這件事與劉芳儀有關?”聆兒道:“方才來鳳鸞殿稟事的小內侍說的。他說今兒晚上內廷監送湯送錯了地方,端到了劉芳儀寢宮裡,被劉芳儀狠狠罵了一通。劉芳儀說,這宮裡的人通通瞎了狗眼,亂獻殷勤,往後的路且長著,再過些日子,還不知道誰站河東、誰站河西呢。湯從文茵閣過了一遭兒,又端去閱香殿,嚴婉儀吃了就開始腹痛……”漆黑的夜裡,阿南凝神思索著。“那小內侍長什麼樣子?是內廷監的人,還是閱香殿的人?”“這……”聆兒努力回想了一番,“他急匆匆地來,沒掌燈,奴婢實難看清他的臉。”聰敏的聆兒說到這裡,似悟出了什麼,她看著阿南:“娘娘,不對勁!”阿南淡淡笑了笑:“當然不對勁。小內侍既是來稟告嚴婉儀腹痛,可為什麼長篇大論地提及劉芳儀?劉芳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來學舌。反倒是嚴婉儀的狀況,模模糊糊,一語帶過。他表達的重點究竟是什麼?恐怕不是來向中宮稟事的,是來中宮放煙幕彈的。”聆兒點了點頭:“他說的話,一聽,便會讓人自然而然地聯想,嚴婉儀的腹痛是劉芳儀搞的鬼。湯從劉芳儀宮裡過,劉芳儀對嚴婉儀腹中的胎有嫉恨,口出惡語。他是來誤導奴婢、誤導娘娘您的。”阿南的步子緩了下來。她吩咐聆兒道:“待會兒進了閱香殿,一個字也彆言語。莫用口,多用眼。多瞧瞧四下裡細枝末節處。”聆兒道:“是。”閱香殿內,燈都燃著,門口站了不少的侍衛。冰冷的鎧甲,讓這個夜晚的氣氛莫名緊張起來。阿南邁進殿內時,見醫官們都已趕到,黑壓壓地站了一屋子。嚴婉儀嘴唇蒼白,躺在榻上。成灝坐在床邊,麵有慍色。阿南走上前,向成灝行完禮,道:“後宮之事,勞聖上親臨,是臣妾的過失。”成灝道:“孤聽見動靜,便趕來了。孤的後宮裡,容不得這樣烏煙瘴氣之事。此次查出是誰所為,必不輕饒。”躺在床榻上的嚴婉儀掙紮著起身,欲向阿南行禮,卻渾身乏力,劇烈地咳嗽起來,臉霎時咳出病懨懨的潮紅。成灝忙道:“你身子不適,不必行禮了。”阿南關切問道:“婉儀妹妹現下情況如何了?”一旁的華醫官道:“嚴婉儀娘娘今日喝下的補湯中含有半夏,所幸娘娘喝下去的不多,微臣及時催吐,龍脈保住了。嚴婉儀娘娘此番受了驚嚇,催吐又傷著了腸胃,需好好調理一番。” 阿南道:“半夏是何物?”“半夏是味藥,有燥濕化痰、消癤腫的功效,但若有孕婦人誤食,有墮胎之險。”阿南歎口氣:“還好龍脈無虞。餘下的日子,有勞華醫官多多照料嚴婉儀,務必母子皆平安。”華醫官忙道:“微臣必竭儘全力。”嚴婉儀含淚看著成灝,道:“聖上,臣妾奉聖旨,千裡迢迢,從南到北,入宮做了您的妃嬪。臣妾臨行前,家父囑托,既做皇家婦,勿以雙親殘年為念,務必兢兢業業侍上,方不負聖上眷愛隆恩。臣妾在宮中時日短,素來小心,莫說是各位姐姐,便是連宮人們都不曾得罪。何故有人容不得臣妾的孩兒?”成灝聽了這話,想起她父親嚴瑨“府門懸劍”的忠心肝膽,又想起她自進宮以來的婉順體貼、溫柔解語,心生不忍。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孤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他的麵色有如烏雲堆積的天空,風雨欲來。“皇後對這件事,有何看法?”阿南想,如果那時她沒想明白小內侍的計謀,此時脫口而出的,便是對劉芳儀的懷疑了。今晚這個暗處的舉動,要麼將火點到劉芳儀的身上,打壓劉芳儀。要麼,真相大白,非劉芳儀所為,中宮此時有失偏頗,亦會惹來不滿。阿南上回便罰了劉芳儀半年禁足,若這回冤枉了劉芳儀,新舊怨氣交織,劉家便會趁勢做筏,豈能善罷甘休?聖上少不得治中宮一個失職之罪。拉好了弓,推阿南做弓上的箭,橫豎都有人倒黴。好細膩的心思。阿南思忖一番,道:“聖上不如將此事交予內廷監徹查。”成灝道:“皇後素來聰慧,對於此事,就沒有自己的看法嗎?”他站起身來:“嚴婉儀方才說今日的補湯入口有些涼,孤詢問了送湯的內侍,才知,補湯從文茵閣過了一遍,才送到閱香殿來。那半夏是何時、由何人下到補湯裡的?”阿南道:“茲事體大,臣妾不敢妄猜。”亂石嶙峋,她一次次繞過,明哲保身。成灝吩咐小舟:“去,傳劉芳儀到此處來。”小舟答應著,便去了。半盞茶的工夫,劉芳儀麵色倉皇地進來了。她約莫已經聽說了嚴婉儀今夜發生了何事,一進門便跪在成灝麵前:“聖上,您勿要聽信奸人之言,冤枉臣妾啊。臣妾什麼也沒做,不知怎的就惹上這無妄之災……臣妾實在是……”她說著說著,哭起來。絲毫不似聖上妃嬪,儼然一個嬌滴滴的官家小姐。阿南心內歎道,劉芳儀的心智,絲毫沒見長。果然,成灝的麵色愈發難看:“誰是奸人?誰冤枉了你?孤不過是傳你來問問,罪名還沒定,你倒是先說上這許多沒油鹽的話來。成何體統!”劉芳儀止了哭,抽抽噎噎的,瞧著成灝:“聖上,臣妾滿腹委屈……”成灝打斷她:“孤問你,今晚那補湯是不是誤送到了你的宮裡?”“是。”“你罵了送湯的小內侍一通,是不是?”“是。”“自嚴婉儀有孕,你很是不滿,私底下頗多怨懟,甚至說出上蒼不公之語,是不是?”“臣妾的意思不是……”劉芳儀見此苗頭對自己不利,急忙解釋道。成灝厲聲嗬斥:“你隻需回答孤,是,還是不是?!”“是,但是臣妾沒有壞心……”她仍在繼續說著。成灝卻已經不想繼續聽下去了:“上回,你深夜請方士到宮中,欲行巫蠱之術,孤念及你父親劉存勞苦功高,沒有深究你的過錯。皇後亦輕恕了你,隻罰了你半年禁足。可你不僅不知悔改,反倒變本加厲,在後宮興風作浪。劉愛卿如此勤謹恭肅之人,有你這樣的女兒,真是家門不幸!”他一揮手:“將文茵閣內上下所有宮人內侍,皆帶到內廷監審訊,孤倒要看看,有沒有招出實話。”劉芳儀道:“沒有做過,就是沒有做過。審臣妾的奴才,臣妾也不怕。是非曲直,自有公道。臣妾相信,聖上您遲早會明白臣妾的清白。”不覺已是子時。成灝扶額,道:“都退下吧。孤累了,今晚就留在閱香殿安歇了。”阿南和劉芳儀跪了安,走出殿外。劉芳儀猶絮絮叨叨地聒噪著。阿南抬頭,見今晚月色明朗,照著院中的杏花。早春杏花如繁星,灑一庭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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