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撒謊(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369 字 16天前

阿南猛地抬頭,迎上嚴鈺的目光。嚴鈺似乎絲毫不畏懼阿南眼裡的寒意。她的眼神中,帶著幾分難以捉摸的得意與篤定。阿南一時不明,她此時的得意與篤定是從何而來。聆兒隨著趕了進來,跪在地上,向阿南請罪:“奴婢該死,沒攔住嚴貴嬪。”事關許多宮闈秘密,阿南讓聆兒在外頭守著,內殿的門是掩著的,屋內隻有阿南與劉芳儀兩人。由於劉芳儀在禁足中,內廷監將文茵閣奴仆人數裁撤了一多半。現時的文茵閣冷冷清清,比冷宮好不了多少。幾個小宮人半倚在回廊裡倦怠地打著哈欠,就連庭院中的蟲鳴都聽得清清楚楚。然而,這樣的夜晚,嚴鈺卻這麼“巧合”地闖了進來。顯然,她聽到了阿南與劉芳儀的談話。“進來怎麼不讓人通傳?”阿南冷冷道。嚴鈺懶散地屈身向阿南行了禮,慢吞吞道:“若讓人通傳,豈不錯過了好戲?”“你來這裡做什麼?”“皇後娘娘您又來這裡做什麼?”她理直氣壯地反問,嘴裡火藥味十足。兩個女人麵對麵站著。阿南慢慢地走過去,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在嚴鈺的臉上:“這就是你跟本宮說話的口氣嗎?如今聖上晉了你的位分,晉得你連尊卑之禮都忘了?”清脆的巴掌扇在安靜的深夜,格外刺耳。劉芳儀張大嘴巴,木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嚴鈺雖然狐媚且心機,但素來在阿南麵前都是恭順的。今晚甚是反常。挨了打,嚴鈺輕輕地用手摸了摸臉。臨近月圓之夜,月將圓未圓,明亮極了。月色從門外灑進來,照在她微微腫起的麵頰上。她笑了笑:“利用太常寺丞的謊言奪嗣,劉存劉大人已經認了下來。縱臣妾百般求情,聖上還是將劉姐姐禁了足。皇後娘娘您順利脫罪,且撫養了諒兒。怎麼?您還不知足,漏夜前來,是還有什麼話要交代給劉姐姐嗎?”聆兒已經聽出了她話裡的不對勁,怒道:“貴嬪娘娘這是何意?怎麼反咬人一口?什麼叫不知足?皇後娘娘是來查明真相的!誰在背地裡有貓膩,誰心裡明白!”嚴鈺招招手,身後的宮人拎上來一個盒子,打開,那盒子裡裝著上好的南珠。嚴鈺向劉芳儀道:“姐姐,這是聖上賞的南珠。妹妹記得你喜歡,今夜便送了來。你我姐妹相互扶持到如今,雖然你曾起過奪走諒兒的心,但妹妹並不怪你。妹妹知道你是一時糊塗罷了。妹妹感念你當初助妹妹進宮的情意。但凡妹妹有的,早早晚晚也會叫姐姐有。”劉芳儀接過盒子,那珍珠的光澤讓她木然的臉上有了生氣。看來,嚴鈺這蹄子,還是想著她的。她又回想起自她進宮以來,皇後待她的種種。她的第一次禁足,是皇後下的懿旨。她的第二次禁足,又是與皇後有關。 她心中有了主意,遂跪在阿南麵前,道:“皇後娘娘,您剛才說的選擇是什麼?”“揭發她。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阿南指著嚴鈺。劉芳儀磕頭道:“臣妾不知您是何意。隻求您放過臣妾父女。”阿南歎息一聲。她知道這種情形下,跟劉芳儀說什麼都是徒勞。劉芳儀寧肯願意相信嚴鈺而不相信她。嚴鈺將人心的方寸拿捏的極準,她給了劉芳儀肥美的魚餌,讓劉芳儀看到了希望。阿南搖搖頭,轉身離去。她聽到身後,嚴鈺輕聲跟劉芳儀說:“妹妹一定爭取讓聖上早日解了姐姐的禁足。”到了第二日晚,阿南終於明白了嚴鈺那複雜的神情裡隱藏著什麼。中秋夜。滿月猶如明晃晃的鏡子,鑲嵌在深灰色的天幕,照著宮廷的殿宇花樹。浸染了歡騰,浸染了秋思,月鏡裡收著人間數不儘的悲喜。成灝在司樂樓設宴。闔宮歡慶,阿南與他一同坐在高處。華樂爬到成灝的膝頭,成灝拿著一個碩大的佛手逗著她開心。聆兒抱著四皇子站在阿南的身後。右側為尊,坐著祥妃、宛妃、嚴貴嬪等人。左側坐著宗室幾位親王、郡王。舞姬們穿著銀白色的衣衫,翩然舞動著、交疊著,就如同一片片的月光,遊移著、融合著。伶人吹奏著一首華麗的宮廷樂章。今日筵席上的菜式,禦膳房亦煞費苦心。每一道都帶著“月”字為名。花炊鵪子叫作閉月羞花;時令青蔬炒蝦仁叫作花容月貌;鴛鴦炸肚叫作風花雪月;荔枝白腰子叫作月明風清……突然,一個侍衛疾步走入殿內,跪在成灝麵前,舉著一封奏章道:“聖上,江州知府的加急快報,八百裡快馬趕官道送往宮中,請聖上禦覽——”地方官的奏章抵達上京後,一般都是交予蘭台史,整理完畢後方呈成灝批閱,鮮少有如此加急的時刻。除了天災,便是人禍。成灝忙命人呈上來,越看越怒。末了,“啪”地拍了把桌案。酒杯震了震,摔下了桌,瓊漿般的美酒灑在地上,涓涓地流著,就像打開了豁口的小溪。良久,成灝似乎冷靜下來。他口中吐出三個字:“孔良呢——”小舟看成灝麵色不對勁,聽了這話,連忙去侍衛當值處將孔良喚來。孔良出現在成灝麵前時,成灝壓製的怒火似乎又升騰了,他揮揮手,示意舞姬伶人們停下來。殿內頓時安靜下來。孔良跪在地上,不明所以。阿南心中那種不好的預感似要溢出來,惴惴不安。她看了一眼嚴貴嬪,雖低著頭,但那稍稍彎著的嘴角透著一股難抑的喜悅。“孔大人,孤問你,李虎和周標現在何處?”他們二人皆是從前羽林郎的人,孔良的舊人。阿南一霎便明白了。她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在禦湖邊,她吩咐孔良的話:“找幾個人,盯著劉存,本宮怕他路上出什麼意外……”阿南口中的閉月羞花此刻已味同嚼蠟。孔良想了想,道:“回稟聖上,他二人告假回鄉探親了……”成灝怒到極處,反笑了笑。他與孔良多年來好的如同異姓兄弟一般,他第一次用這種眼神看孔良。“很好——”他猛地掀翻眼前的那張桌子。“砰”的一聲,在場的所有人嚇得跪在地上。成灝一揮手:“都退下!”眾人慌不迭地離了司樂樓。阿南抱著華樂欲退下,成灝道:“嬤嬤帶著孩子們回宮,皇後你留下。”阿南沉默地回到成灝身邊坐下。嚴貴嬪走到門口,似乎還回頭看了看殿內,昨晚在文茵閣時那種神色又一次浮到她的臉上。待人散儘。殿內隻餘三人時,成灝開口了:“阿良,你撒謊,孤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你會騙孤——”他站起身來,看了看阿南,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孔良。“江州知府的快報中寫,劉存死了,死在了江州官道便的驛站裡。江州知府帶人搜查了案發現場,發現了羽林郎的腰牌,李虎和周標的。”孔良以額觸地,道:“聖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微臣起誓,絕沒有殺劉大人的心啊。劉大人跟臣無冤無仇……”“你說呢,皇後?”成灝轉過頭來,看著阿南。他想起乳娘口中供出皇後那日,孔良滿臉的焦灼,他篤定地告訴成灝:“微臣堅信皇後娘娘是無辜的。”他想起乳娘和嚴貴嬪看皇後的眼神,是多麼畏懼。他想起今日,他看到嚴貴嬪臉上的傷,問她是誰打的,她搖著頭,不吭聲。可任憑是誰,稍想想,便知道,如今,後宮中,除了皇後,誰敢動手打她?他想起,所有人都說,奪嗣事件中,中宮鄒皇後是最大的贏家。……這一切都在他的腦海閃現著,交織著。阿南跪在他身旁:“聖上,臣妾的確吩咐孔大人派人盯著劉存,臣妾是怕,有人對他動手?”“哦?是嗎?”成灝沒再說下去,踱步到窗邊。阿南忽然覺得這滿室的月色如此悲愴。誰會對劉存殺人滅口?說出來,倒好像自己賊喊捉賊。孔良為甚要聽中宮的吩咐,他是他孩提時的羽林郎啊。難以琢磨昔年月,舊事新酒有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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