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負氣(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547 字 16天前

見她如此淡然,林觀心裡頭倒暗暗納罕。她越是如此,林觀越不敢怠慢。這女子不像是久陷囹圄之人。想著想著,林觀的背往下彎了彎:“嚴娘娘,您慢著走,天黑,當心路上有石子兒。”說著,林觀又嗬斥著兩個提著燈籠的內侍:“還不給嚴娘娘照著路呢!”在宮裡辦事幾十年了,林觀那雙眼裡攢滿了世故與油滑。他知道,起落並非定數。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什麼形勢,他都明白,給自己留條後路。嚴貴嬪看了一眼林觀,將頭上的簪花緊了緊,道:“林掌事多慮了。宮裡的路,本宮走熟了,看得清。縱有石子,也能繞過去。不會絆倒的。”“那就好,那就好。”林觀低著頭,笑了笑。嚴貴嬪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看桌案上那盞沒有喝完的淮南茶。這茶還是當日劉清漪送給她的,是劉存從任上送來的。那時的劉清漪總是拿捏著她,時時不忘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她,提醒她的過去。如果不是劉家父女一步步逼近,逼得她退無可退,她會選擇如此做嗎?原本,她還想日後指望劉家,在諒兒奪嫡的路上出出力。可是他們居然想奪走諒兒,還從淮河邊接來了王媽媽作為威脅她的手段,她不得不兵行險著,先發製人。每一步都像是在鋼絲上行走,殘酷而小心。內廷監的牢房,黑乎乎的。嚴貴嬪從從容容地走進去,坐了下來。“娘娘!娘娘!”她聽到有人在焦灼地喚她,是樂芳儀。嚴貴嬪瞧了她一眼。她哭哭啼啼地扒著鐵檻:“娘娘,怎麼您也來了此處?妾身不知是怎麼回事?白日裡一切都還好好的……”嚴貴嬪並不吭聲。樂芳儀繼續道:“您那日跟妾身說,讓妾身去辦。妾身就去辦了。妾身都是聽您的命啊,不知哪裡出了差錯。那苗女居然沒死!您說,她是不是早有防備!她是不是等著坑咱們呢……”“樂芳儀在說什麼?”嚴貴嬪打斷她,滿眼的茫然。“娘娘,您吩咐臣妾的事,您都忘了嗎?”“樂芳儀此話好生奇怪。本宮何曾吩咐你做了什麼事?”樂芳儀突然明白了,這個姓嚴的,是打算將一切都賴得乾乾淨淨了。“娘娘,您不能過河拆橋。”樂芳儀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想了想,悲哀地發現,劉存父女,是饒更衣害的。而饒更衣,是她自己害的。姓嚴的確實自始至終身處事外,兩手乾淨,沒有留下任何把柄。樂芳儀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是多麼可怕,心機如此深沉,把她們幾個耍得團團轉。樂芳儀曾覺得自己因姓嚴的得了利。現在,她懂了,她不過是姓嚴的手中一枚陀螺。什麼時候開始轉,怎麼轉,往哪兒轉,都是姓嚴的把控好的。可笑的是,她還自以為自己很機靈,除去饒更衣就萬事大吉,從此恩寵無憂。 嚴貴嬪轉過頭,如打坐一般,在黑夜裡靜默。她的沉默仿佛是無聲的挑釁,樂芳儀越發覺得自己遭到了戲弄,哭喊起來:“我要去聖上跟前兒揭發你!我要去皇後那裡說清楚!你!你!你這個蛇蠍婦人!”嚴貴嬪冷冷地笑笑:“你不是已經揭發了嗎?若你什麼都沒說,本宮怎麼會被林觀請到此處?本宮堂堂貴嬪,一宮主位。父親乃兩廣總督,朝廷二品大員。且,本宮為聖上誕下四皇子,綿延皇家子嗣,功在社稷。豈是你三言兩語就能潑下臟水的?本宮不怕查。朗朗乾坤,本宮相信聖上會給本宮一個清白。”嚴貴嬪閉上眼:“屆時,所有人都會明白,沒有證據,你的揭發並不是揭發,而是誣告。”樂芳儀癱坐下來。是啊,她有什麼證據呢?什麼證據都沒有。孽是她與饒更衣的。“本宮勸你老老實實認下你的罪名,莫如瘋狗一般,做無謂的攀咬。”樂芳儀的手拚命地往前伸,若不是有鐵檻攔著,她恨不得將這個賤人撕得粉碎。這一夜,樂芳儀一夜未眠,嚴貴嬪倒睡得安穩。饒更衣死的第三日,江州傳來快報,刑部的人在河堤處發現了禦林軍侍衛周標的屍首。這引起了江州府衙的轟動。早先,劉存死亡的驛站裡,發現李虎和周標的腰牌,導致他們懷疑劉存是禦林軍的人殺的。可現在凶手也死了,事情就值得玩味了。周標死狀可怖,仵作斷定是中了毒。至於是什麼毒,他一時拿捏不好。江州府有一名醫,名喚李幕,自言能知天下毒。仵作親自登門請教,將李幕請去江州府衙大堂。李幕細細檢驗了屍體,一時三刻,斷定其中的毒為:蠱毒。有周標的屍首以及李虎的證詞為據,箭頭直指黔中節度使韋承。封疆大吏往宮中送人,曆朝曆代皆有,並非罕事。但似韋承這般膽大包天,敢殺朝廷命官、栽贓皇親國戚的,倒是少有。難道是久居黔地,真的自以為可以戲弄法度嗎?但,黔地荒蠻,山多路陡,民風彪悍,兵痞匪多,貿然換個節度使,恐一時難以壓製。成灝琢磨著該如何辦。就在這時,他收到一份密折,上麵赫然寫著一份詳細的禮單,孔府與武將往來的禮單。匿名檢舉,乃順康十八年正月,成灝公布的政令。旨在讓官員們互相監督,肅清吏治。為避免低位官員對高位官員的忌憚,匿名直達天聽。此令施行後,官場確實清明了許多。成灝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收到彈劾孔良的密折。他跟孔良從小一起長大,他知道,孔良並非貪權之人。孔良素來深厭結黨營私之事,對錢財,他更無什麼貪念。這份禮單,雖與孔府有關,但一定不是孔良所為。成灝不懷疑孔良。但讓他驚心的是,武將們對孔府巴結的態度。這份巴結從何而來?成灝想起自己的大皇姐冀長公主曾經的提議:給張泱兒與成詵定一門娃娃親。是否人人都覺得皇長子是一個極大的賭注?密折上還有一言:饒更衣初進宮時,曾將這禮單做禮物獻給皇後。寫這密折的人,顯然是狗急跳牆。知道事態蔓延開來,便能多攀扯一個是一個。意圖讓局勢越混亂越好。皇後並沒有將禮單呈上禦覽,而是另做處理,壓下了這件事……成灝想著,命小舟將皇後喚來乾坤殿。阿南的步履聲,成灝是熟悉的。他聽到她進來了,抬頭,說了句:“孤打算將韋承調來上京,做武都校檢。”武都校檢,是武官中的虛職。黔中是韋承的老窩,死黨甚多,在黔中殺他,不是明智之舉。把他弄到眼皮子底下,奪其利刃,慢慢宰殺,倒是良策。阿南靜靜地聽著。成灝繼續道:“黔中節度使一職,皇後覺得誰合適?”“臣妾後宮婦人,不敢置喙。”“孤覺得,孔良合適。”成灝說道。阿南抬起頭來:“您知道了?”“嗯。”“臣妾該早一些告訴您的。”“那為何皇後早先沒有說呢?皇後是不相信孤與孔良的情分?還是覺得,孤生性殘忍,會禍及無辜?”成灝說著說著,帶了些負氣的味道。他不願她有什麼事情是瞞著他的。早先,在他親政前,所有的秘密難道不是他們倆一起背負的嗎?為何現在她不再事事與他商量了呢?阿南歎口氣:“聖上,臣妾是擔心這件事被有心之人利用,破壞你與孔大人從小到大的情意。這禮單的往來與孔大人無關,是孔夫人做的。婦人短見,被蒙蔽了。她還以為這樣做對孔大人的仕途有好處。”說出這些話,她好像輕鬆了許多。但她也知道,她卦中的結局很快要應驗了。成灝喝了幾口花釀。午後的日頭柔和地灑進殿內,成灝沉默良久,說了句:“往後有什麼事,不必瞞著孤。”“是。”孔府。孔良接到朝廷的調令。彼時,竇華章在庭院中剪著石榴枝。花匠們說,深秋剪枝好,來年花開早。她想象著來年榴花照眼明的景象,抿著嘴笑。她的小腹已經微微凸起,腹中的生命一日一日地成長著。孔良說了句:“我要去黔中了。”竇華章手中的剪刀“砰”地掉在地上。她撲到孔良懷裡哭了起來:“都是我害了夫君,是我害了你……”孔良拍了拍她的背,長歎道:“聖上要處置韋承,黔中需要可靠的人去接管,這真是朝廷用得上我的地方,於公於私,我都該去。”竇華章哭得越發傷心。黔中路遠山高,孔良這一去,不知歸期何期啊。孔良道:“我從前對你疏忽良多,是而,你做了傻事,我也有責任。好在聖上與我一同長大,有心淡化此事。我更應該將功贖罪,報效朝廷。往後,你在府中,要安分守己,除了親友,勿要同旁的人往來。有急事便去找皇後娘娘。祥妃雖是我親妹,但她過於老實,自顧不暇。”他一一囑咐著,竇華章含淚答應著。內廷監的牢房,嚴貴嬪氣定神閒地坐著。門打開,有內侍喚提審。嚴貴嬪起身,往外走。到了一處密室,她抬頭,看到審她的人,意外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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