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破例(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658 字 16天前

郭清野小聲道:“你看,那狼群中有兩頭母狼身後都跟著小狼崽,它們一看便是剛生下崽子不久。這種時候的母狼,是最凶殘的。”她在山林中長大,對野物比對人還熟悉。“若肉肉在就好了。偏偏它剛走。”她叨咕著。狼群越來越近,其中一頭母狼竟撲向成灝。郭清野短暫的錯愕之後,很快就明白了。應該是自己剛才拽著他的時候,利刃劃到了他,他的身上有血腥味兒。饑餓的狼對血腥味最是渴望。她轉頭,看成灝不知何時已經掙脫了繩子,站起身來了。成灝與那狼搏鬥著。狼群圍了上來,像一個圓圈,把他們包圍其中。兩人對視一眼,本是敵對的他們,現時,在狼群的攻擊下,成了生死同盟。一會兒的工夫,兩人的身上都濺了血,不知是狼血還是人血。在越來越暗的天色下,在一聲又一聲的狼嚎中,激烈而悲愴。因為有同伴的倒下,狼群越發躁動。成灝看了看郭清野,她的臉上仍然沒有懼色,而是一種獸一般的決絕。她緊緊抿著唇,迎著攻擊,那張白淨的臉上,因沾染了血漬,看上去有一種奇異的美。在這荒郊野外之中,在這群狼共舞之下,他的皇權,他的智謀,通通都是無用的,一切都蛻化成最原始的,關於力量的殊死搏鬥。這個野性而匪氣的女子,與他並肩作戰。忽然,有箭射過來!眼前的狼紛紛倒下。成灝聽見粗重的腳步聲傳來,伴之而來的,還有男子粗獷的笑聲、狗叫聲。“是獵戶。”郭清野小聲地說。三個麵龐黝黑的男子走近,其中一位方臉的男子說:“今日大豐收了。”旁邊一位斷了一隻手的男子道:“這下,大牛能娶上媳婦,咱們也能起新宅子了。”另一位疤臉男一邊將獵物用繩子捆起,一邊打量著眼前的一男一女。郭清野行了個江湖中人的禮數:“多謝三位大哥。”成灝站在一旁,不作聲。他今日出宮,沒有穿龍袍,但一身兒黑色錦服,縱是染了血汙,看起來亦是非常華貴。那袖口的金絲線在昏暗的天色,仍難掩光芒。那三個男子彼此對視了一眼,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郭清野和成灝同時意識到了不對勁。這三人怕是見利起意,沒安好心。郭清野拉著成灝,想跑。樹上頭,一張大網落了下來。方臉男子拍了拍手,道:“這下,才算是真的豐收了。”他們早就在暗中看到了這對男女被狼攻擊。他們不願意早早出手,待這對男女與狼群搏鬥得筋疲力儘、兩敗俱傷之時,再出手,坐享漁翁之利。郭清野口中罵道:“好好的獵戶不當,偏要做這等打劫良家的營生!山神也不饒你們!”方臉男子揮手示意。疤臉男立刻掏出一團臟兮兮的布,欲將郭清野的嘴巴堵上。然而,在他靠近郭清野的時候,她一腳踢在他**上。 疤臉疼得齜牙咧嘴。郭清野啐了他一口,咬牙道:“你們等著,毛賊們,你們敢綁我,我爹是鼎鼎大名的太行郭成,他會扒了你們的皮。我爹當土匪的時候,你們還在娘肚子裡呢!”方臉男子被聒噪得煩了,親自上前,塞住了她的嘴。郭清野口中發出含糊的“嗚嗚”之聲。方臉男子打量著成灝:“我看公子氣度不凡,定是出自上京城中的錦繡門戶。放心。我們不吃人肉,不喝人血,要人命無用。我們隻要財。”成灝取下玉扳指,扔在地上,冷冷道:“貪婪無厭,忿類無期。若各位懂得知足,能保命。”“哈哈哈哈哈哈。”方臉男子仰頭笑起來,“都已成了網中物,還敢這麼大的口氣。你當爺是被嚇大的?”斷手與疤臉兩人各自扯住網的一頭使勁兒拉,網越來越緊,越來越緊。成灝與郭清野挨得越來越近,漸至貼在一起。他鼻端聞見一股野草的青氣。方臉男子道:“千載難逢的大魚,若不好好發一筆,怎能對得住這樣的好運氣!”他用刀尖在成灝的臉上比畫著:“說,你是哪一家的,我讓老三給你家人送個信,拿一萬兩,來贖你的命。見了銀子就放人。”成灝討厭威脅。他三歲的時候,目睹一場宮亂,他用彈弓刀殺了信王。那是他第一次殺人。今日,被郭清野拿利刃挾持,已經讓他憋了滿腹的火氣。這火氣在這方臉男子的刀戲謔地劃在他臉上那一霎,爆發了。他袖口藏著幾枚刀片。沒錯,就是彈弓刀上的那種刀片。這些年來,他坐在龍椅上,枕戈待旦,對所有人都是不信任的。他袖口的這幾枚刀片,是他潛意識裡對可能會出現的災難的防禦。此時,他雖被網縛住,但與郭清野靠著的那一邊,手仍可以掙紮著將袖口的刀片摸出。兩指一彈,刀片飛向方臉男子的眼睛。血流下來。方臉男子氣急敗壞,罵了一聲,舉起短刀便刺向成灝。網中的郭清野猛地一歪,將成灝壓在地上,她擋在成灝的身上,短刀刺進了她的身體。成灝聞見空氣中的血腥味更濃鬱了。他驚詫極了,這個匪女,為什麼要救他呢?“清野。”他喊了她一聲。正在這時,快馬奔馳而來。成灝算了算時辰。是,該來了。果然,一群官兵騎著馬疾馳而來。眨眼間,方臉男子、斷手男子、疤臉男子三人皆被綁了起來。網被斬開,成灝一把揪掉塞在郭清野嘴上的布。麵色蒼白的郭清野喘了幾口氣,看著成灝道:“麻煩精,我,我還想拿你去救我爹呢,你不能死。”大理寺卿跪在地上:“聖上,臣救駕來遲。”成灝眼神冒著寒氣。那片肉肉送去的樹皮上,雖然按照郭清野的意思,寫的是放了郭成的話。但是,末尾,寫了四個無關緊要的字:穀鳩來宿。反過來,便是“速來救孤。”若是連這樣的文字戲碼也不明,便白在朝中做官了。肉肉圍著受傷的郭清野,似乎是難過極了,口中發出低低的嗚咽之聲。郭清野笑著,伸出手,摸摸它的頭。肉肉的眼淚掉在郭清野的臉上。郭清野笑著哼:“太行山上,羊歡草長,人心憐羊,誰人飼狼。天心難測,世情如霜……”原來,狼也是會流淚的。大理寺卿問道:“聖上,這幾名賊人,如何處置?”“就地誅殺。”四個字,乾脆而冰冷。那方臉男子淒慘地求饒。“孤方才說過,貪婪無厭,忿類無期。若你懂得知足,能保命。”成灝的眼中閃過狠厲,“可惜,你不聽。”官兵的刀砍下去,三顆人頭落了下來。大理寺卿又道:“聖上,這匪女……如何處置?”他小心翼翼地看著聖上的臉色。他不知這幾個時辰發生了什麼,但他總覺得似乎哪裡不對勁了。郭清野躺在地上:“麻煩精,你那會子答應了,要放了我爹。我一個小女子說話都算數,你不能……不能食言……”成灝麵色無波道:“孤答應你,放了郭成。你放心,孤必不叫你錯信洪喬。”成灝不知,他此刻鄭重地允諾放了郭成,是因為他在她口中得知郭成並非歹人,還是他當真不想傷害眼前這個草青氣濃鬱的伺狼姑娘。一旁的大理寺卿一霎明白了上意。洪喬捎書,言而無信。看來,聖上是真的答應了那匪女,放了郭成了。這匪女當真不是個簡單之輩。“麻煩精,多謝你。”郭清野艱難地拱手向成灝行了個男兒家的禮。馬車的車輪碾在進宮的官道上。馬車內。成灝凝神坐著,一旁是失血昏迷的郭清野,還有那隻趕都趕不走、一定要跟著主人的肉肉。阿南坐在鳳鸞殿內淘澄花茶。聆兒疾步從外頭走進來:“娘娘,娘娘,聖上今兒從宮外帶回來一個女子。那女子似乎是受了傷。現時,聖上召了好些醫官趕往乾坤殿了。”乾坤殿?阿南站起身來,她的手還來不及擦,上頭有水漬和幾片細碎的花茶瓣。像極了細雨蒙蒙中,花落枝頭。她想了想,又坐了下來。她不能去質問他,她相信,他總會告訴她因由。她安安靜靜地淘澄完手中的花茶,末了,踱到床榻邊。她從枕下摸出那根卦簽。卦簽突然毫無征兆地斷裂成兩截。卦裂。大凶。乾坤殿中。郭清野醒來,口中喚著:“爹,肉肉——”她發現換上一身龍袍的成灝坐在榻邊。“麻煩精,我爹呢?肉肉呢?”這時,外頭的肉肉聽見主人的聲音,奔了進來,拿腦袋蹭著郭清野。成灝道:“畜生本不能進宮。這算是破了例。至於你爹,大理寺卿已經領了命,不多時,便會放了他。他自會平平安安回太行的郭家堡。”郭清野掙紮著起身:“那我也該回去了。我爹要是出來,看不見我,該著急了。”“你的傷沒好。”成灝道。郭清野一擺手:“不算個甚!郭家堡的兒女,誰沒受過傷?我走了。”她往外走。成灝攔在她麵前,他麵色沉鬱。“你就那麼想走?”“當然!”“你今天為什麼要替孤擋了那一劫?”郭清野拍了拍他的肩:“你是我帶走的,我當然要護著你。要是肉肉,我也會這麼做!我爹跟我說,一碼歸一碼,做人要講義氣!”她居然拿他跟畜生比。成灝又氣又無奈。“這裡是皇宮,天下最尊貴的地方,你就一點也不想留在此處嗎?”她的眼中仍是一片迷蒙的水汽:“尊貴跟我有啥子關係?郭家堡才是我家。”“傷好了再走。”成灝這句話像是命令,不容商量。他說完,便轉身往外走。門關上。他踱步到正殿的書案前,大理寺卿慌慌張張地求見。“聖上,郭成死了!”大理寺卿跪在地上,魂飛魄散。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