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雅家的女孩兒嗎?膽子倒是不小。”見我麵對他時沒有怯色,納蘭明珠竟然點了點頭。“當初成德跟我提起你的時候,我還想著,雖說身份低了些,可既然他喜歡,等成婚後再把你納了做個偏房,也沒什麼不行的。”“阿瑪,我已說過,我要娶宛宛做我的妻,我唯一的妻!成德此生,再不要彆人了!求阿瑪成全!”成德叫了一聲,頓時激怒了納蘭明珠,眉毛一擰,指著成德的鼻子大罵起來。“她這樣的出身,做側室已是抬舉了,你們還不知足,居然想要私奔!難道就沒想過事後你們的父母兄弟,要如何麵對這等醜事?如此行徑,無恥不孝!”說著,竟揚手給了成德一記耳光。轉過臉來再看我時,眼神已是一片陰沉。“上三旗包衣家的女兒,按規矩,到了歲數都該遞牌子小選。先頭你阿瑪也曾來求過我,說你已十二歲了,求我幫忙,免了你的牌子。如今看來,你卻是個禍根,倒不如進宮去曆練曆練,若是有幸伺候各宮的主子,說不得到是一番造化。省得留在外麵徒生事端,倒讓你阿瑪額娘操心。”這話一出,我頓時如墮入冰窖一般。額娘早跟我說過,我家是正黃旗的包衣,按例,我是該入宮參選宮女的。這原本就是包衣家表孝心的舉動,每年都選,通常不過選個十人左右做做樣子。若有內務府裡說得上話的人出頭,便可免了這差。可如今納蘭明珠的話,分明是怕我和成德出亂子,竟鐵了心要送我入宮了!一旦進去,不到二三十歲出不來,到那時,成德的兒子都該娶媳婦了。納蘭明珠,你好毒的心思!“阿瑪,不能啊!”成德想來也明白了他阿瑪的心思,頓時臉色蒼白,慘呼一聲,竟是一口血噴了出來,接著便昏死過去。在場的人無不變了顏色,倒是一直在旁邊麵無表情的戴鐸始終冷靜,搶步上前查看了一下,轉頭對納蘭明珠說道:“大人莫慌,公子尚有氣息,想必隻是氣急攻心罷了。不如就此帶回去開導一番,再靜養幾日想必就沒事了。”納蘭明珠看看他,想了想,便點頭應允了。“你做得很好,起複外放的事情,本官定會為你安排妥當。”“多謝大人。”戴鐸朝著納蘭明珠躬身一禮,對方點點頭,讓帶來的人抬著成德走了。臨走前,卻又冷冷地看向我,眼神刀子一樣鋒利。“你家裡想必過兩日就能收到入宮的牌子了,你也回去好好準備才對。入宮不是小事,若是出了岔子,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自己掂量清楚。”說完,轉頭就走,丟下我失魂落魄呆立在那裡。若是出了岔子,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他這是在敲打我呢,叫我死了心,老老實實地進宮去,從此離他納蘭家遠遠的,再不要癡心妄想啊。 納蘭大人為了對付我這個小丫頭,倒是煞費苦心了。“你這混蛋,為什麼要害我姐姐!”耳邊突然聽到白啟的怒罵,讓我猛地驚醒,回到現實。一扭頭,就看到恢複自由的白啟正揪著戴鐸的衣襟,揮向他的拳頭被戴鐸攔截了,兩人正僵持著。我咬著牙,看著那人平靜的表情,心下越發淒然。一直以來,便是他在替成德和白啟傳達消息,今天的會麵,隻怕也是他跟納蘭明珠通的消息。這絕不僅僅是背叛,而是分明的算計!從一開始他就做好了圈套,等著我和成德鑽進去。“我們敬你若兄,為何你要這樣對我們?”隻是為了討好納蘭明珠,謀一個外放的差事嗎?我不明白,明明先前那麼爽朗豪邁的人,跟我們飲酒高歌,針砭時弊,最不屑的就是那溜須拍馬,蠅營狗苟的作為,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了?“自然是被收買的!”不等我開口,白啟卻搶了話,憤憤地拉起我就朝外走。“阿姐,犯不著跟這種小人多說,咱們走!”“白啟,你先去外麵等我,我還有話要問他。”我輕輕拉了拉白啟的手,讓他先走。白啟不怎麼放心,但終於還是順了我的意。“我就在門口站著,你若有事就大聲叫我。”我點頭,等白啟出去了,才轉頭看向戴鐸。“為什麼?”便是已經無法挽回,我卻想要問個明白。我不信納蘭和我竟就有眼無珠至此,生生把小人看成了君子。“因為我想要離開京城,想要獲得有實權的外任,想要做些實實在在的事。這些必須依靠朝中大員的推薦,沒有強有力的後台支持,憑我自己做不到。”他倒是坦白,說出來毫不心虛的樣子。“你要討好納蘭明珠,就來犧牲我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隻要能做我想做的事情就好,至於彆人怎麼說我,卻無所謂。何況,即便我不這樣做,你和他也是不可能有結果的。他的妻子應該是盧氏,不是你。你還是入宮去比較好,那裡才有你的前程。”戴鐸冷眼看著我,說話的口氣就好像一個能斷人生死的判官。我咬牙,眼淚奪眶而出,恨不得一巴掌打掉他那一臉的理所當然。“我倒不知道,我和他的前程,卻是要戴先生你來費心的?我便是做不了他的妻,甘心為妾又如何?你的心上人做得,我自然也做得。”我心裡恨他,自然不再顧忌什麼,開口便往他的傷口上戳。果然,我的話一出口,他的臉色頓時一變。“便是你想,就可以了嗎?”他的口氣也變得激烈起來,“命裡有時終會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納蘭容若的命中,就不應該出現一個姓烏雅的女人。他的妻,他的妾,他的續弦,他的情人,通通不能是你。”“你胡說!”我尖叫起來。“他才不是納蘭容若!他名叫成德,不是性德!他們不是一個人!”我的納蘭,他那麼好,文采武藝,樣樣精通,怎麼可以短壽?“你剛才說什麼?”戴鐸聽到我的話,眼神變得犀利起來,衝上來用力捏住我的肩膀,使勁搖了兩下,眼睛卻緊緊盯著我不放。“你剛才說他不是誰?你怎麼知道納蘭性德?”我被他一抓,曆時掙紮不休。“放手!你知道納蘭容若,我有什麼不能知道納蘭性德?你……”聲音啞然而止,我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全身僵硬。我說了什麼?我剛剛在說的,是什麼?納蘭容若、納蘭性德,我曾經跟碧月打聽過,她說沒聽說過這兩個名字,可戴鐸……戴鐸全身緊繃,捏著我肩膀的手好像鉗子一樣,臉色變了幾變,看著我,神色複雜。好一會兒,突然力氣全失,手也從我肩上滑了下去。“沒想到啊,真沒想到啊……”他突然笑了起來。“我一直自詡謹慎,混跡這麼些年,從不曾露出破綻,今天卻被你這小丫頭激得露了馬腳。”笑了一會兒,卻又恢複一臉的正色。“丫頭,怪不得我見到你卻覺得親切,原來我們是一樣的。你是個聰明人,不用我多說,想必現在也清楚了,成德就是後來的性德。”“那又如何?”他是成德也好,性德也罷,他總是他,不會因為一個名字就變了。“你怎麼這麼犟呢?”戴鐸瞪了我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曆史上,他身邊沒有關於你的記載,那就是說,你們之間不該糾纏!改變曆史的後果很嚴重,蝴蝶效應,你應該聽說過吧?”“改變了又如何?我已經到了這裡,未來會怎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瞪他一眼,實在不想再多說。“我會照你們的意思進宮做宮女,但是,你們也彆想就這麼稱心如意。我相信成德,他定不會背叛我的。”丟下一句話,我不再看戴鐸,轉身就朝外走去。身後戴鐸的聲音顯得氣急敗壞,卻又無奈:“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呢!你以為曆史是這麼容易被篡改的嗎?如果是這樣,世界早就不成樣子了!我們不過是掉進了時間縫隙的小螻蟻罷了,如果妄想改變曆史車輪的軌跡,結果隻會是痛苦!”我不理他,隻是走,身後,他還在說:“罷了,罷了!你不聽,我說破嘴也沒用。既然這樣,就隨你自己碰去吧,總有你哭的時候!”出門和白啟會合,叮囑他回去什麼也彆說。可回到家,當天晚上阿瑪和額娘就收到了消息,要送我入宮,家裡頓時一片愁雲慘霧。我任由額娘摟著我哭個不住,心裡卻止不住地冷笑。下午的時候還說過兩日送來的文書,當晚就到了。納蘭明珠,你越是急不可待地要將我弄進宮裡,就越說明成德不願放棄。我……倒應該謝謝你這般給我信心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