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第一眼見著您,奴才就覺著不凡,如今瞧來,果然是不錯的。嘿!小子,還愣什麼呢?趕緊的,給你宛姑姑上茶!可彆用宮裡配的那些茶,去拿我新得的那罐瓜片兒沏,聽到沒?”小太監答應著,忙不迭地跑了出去,薑太監又請我入座。“您如今可是皇上、太皇太後、皇太後跟前的大紅人,難得來咱們這地方,有個詞兒怎麼說來著?哦,蓬蓽生輝!是不是?今兒您可得賞臉,且試試我的茶。”我點頭答應著,落了座,應和薑太監說些場麵話。那小太監很快又端著茶進來了,小心翼翼地短期一盞要朝薑太監的茶幾上送。“沒規矩!”薑太監見狀,立刻將臉拉了下來,用力一拍桌子。“貴客在,哪有頭杯茶敬給我的道理?教你的東西都吃進狗肚子裡去了!”那小太監嚇得頓時全身發抖,一盞茶端在手裡幾乎要潑出來。我看著可憐,忙開口替他解圍:“這原也不算錯!”我邁步過去,將茶盞從小太監手裡接過來,親自捧給薑太監。“若是客人,頭杯茶自然要敬客人。可德宛哪裡算是客人呢?德宛能有今天,全靠您老當初的提攜,叫你聲師父都不為過的。您既是長輩,這第一杯茶自然該是您的,是不是這個道理?”薑太監接過茶盞,笑得合不攏嘴,瞥了那小太監一眼,又哼一聲:“哼哼,算你好狗運,宛姑姑替你說情,否則,我打斷你的狗腿!”小太監又是一抖,低著頭不敢動彈。我於是又說:“公公您消消氣,喝口茶,待會兒德宛我可還有事兒求您老幫忙呢。”薑太監一聽,忙揮手把那小太監打發走了。“什麼事,你說來聽聽?”我一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想跟公公您這兒求個人。”薑貴眼珠子轉了轉,卻不鬆口。“嗯?倒是個什麼人,這麼大的麵子,要您親自過來要?”“這人說起來,公公您肯定知道,就是才去了的寧愨太妃宮裡頭的宮女兒,叫毓秀的。”我一邊說著,一邊察言觀色,眼看薑太監臉色變了變,忙搶在他開口前又接著說道:“若隻是自己的閒事,德宛是斷不敢來打擾薑公公的。您也知道,如今我在乾清宮裡照看小皇子,事事都要小心,身邊若是沒個妥帖的人是不成的。所以我就去求榮姑姑,想請她今年有新宮女的時候替我留心一番,找個合適的來,也好幫幫我。榮姑姑聽我一說,就跟我薦了這個毓秀。我一想啊,可不是嗎?我才進宮的時候,就是她手把手的教我的。手又巧,心也細,實在是個再妥當不過的人。新來的宮女,畢竟還手生,沒個三五個月教不出來。乾清宮那裡卻真真是等不得的,眼瞅著皇子一天天的大起來,若是有她幫手,真是再好沒有了。看好了小皇子,皇上、皇太後、太皇太後高興,咱們做奴才的才有好日子不是?” 這正是在榮姑姑那裡商量的說法了,可謂軟硬兼施,在情在理,滴水不漏。我偷眼看那薑貴,眼珠子正咕嚕嚕轉個不停,想來是在“拿副總管的好處”與“賣我個人情”兩廂權衡,搖擺不定。我見狀,又加一碼,拿出準備好的銀錢來。“公公,德宛也知道,毓秀這樣的人,必定是各處都搶著要,少不得也有彆人跟公公求來著。還請公公看在這片孝心的份上,疼德宛一回吧。”“嗨!這是乾什麼呢,多見外啊!”薑太監掃了那些東西一眼,眼睛頓時一亮。嘴上客氣著,手卻已經將東西揣進了懷裡。“你的事情,就是再難辦,咱家也定然放在心上的。得了,且安心回去等等吧,今兒晚上,一準兒把人給你送到乾清宮去。”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我也不怕他再出爾反爾,於是道聲謝,告辭離開。回到乾清宮那邊,跟夏嬤嬤和春巧交待了聲,她們兩個自然也高興,興衝衝去給毓秀收拾屋子。用過晚飯沒多久,果然有人來通報,說是內務府派人送了個宮女來。春巧見到姐姐,激動得幾乎不能自持,我怕她露出來,便打發她帶毓秀先去安頓一下,又使眼色讓夏嬤嬤跟過去看著,免得她一時忘形,失了分寸。待她們都走了,我一看,送毓秀來的那個小太監還站在門口,於是摸出一小錠銀子打賞他。“辛苦小公公了,這些請你買果子吃。”誰知那小太監卻不收,反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什麼也不說,先磕了個頭,倒是唬了我一跳。今天彆的沒得著,就被人下跪磕頭了。“可是有什麼事嗎?”那小太監跪在地上,頭也不抬,聲音卻很是響亮。“下午的時候多虧了姑姑替奴才說話,免了一頓罰,奴才這時候才來謝姑姑的救命之恩已是不該,怎麼能再收姑姑的賞賜。”我聽他這樣說,再定定神,借著廊下的燈火仔細看了看,才認出這竟是下午在薑貴那裡見過的小太監。“原來是你啊。那事本也不是什麼大錯,以後你警醒些就是了,我這裡卻也不必這麼放在心上。”“姑姑救了奴才是姑姑的心意,奴才爹娘自幼教導,受人恩果千年記,奴才受了姑姑的大恩,無以為報,給姑姑磕個頭也是應該的。”“好了,你頭也磕過了,青磚地上涼得很,彆跪了。”我不讓他再跪,他依言起身,卻恭恭敬敬地低著頭,很是懂事。我領他進屋裡呆著,又拿了點心果子給他吃:“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什麼時候進宮的?”“回姑姑話,奴才今年六歲,去年入宮的。在家的時候爹娘給起了名兒叫蘇培盛,後來進到宮裡,大夥兒都叫奴才小盛子。”他很乖巧,小口地吃著點心,聽我問話,忙咽下去,才回話。我看他比我家阿爾泰也沒大兩歲,小小年紀就被迫淨身進宮為奴,很是憐惜,又看他說話條理清楚,吐字利落,便又添了一層喜歡。看看時候,卻也不好一直留著他,於是撿了些點心給他包起來帶走。臨走時,還是給了他那錠銀子。“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願意要這錢。但你師父回去定會問的,到時候你就把這銀子給他,也好有個交代。彆為了這個,再累你吃他的排頭。”他很可愛地歪著頭想了想,點頭收下了。我看他跑遠,這時夏嬤嬤也回來了,見我站在廊前,就問我乾什麼呢。“沒什麼,陪著毓秀過來的那個孩子回去了,我送送。”我說著,轉身掀起門簾子,請夏嬤嬤先進。她看我一眼,突然笑起來:“你自己也才多大?開口閉口叫人家孩子。”我愣了一下,恍然想起,自己如今也不過十四歲,不由也笑起來。細想想,從我入宮到現在,前後算起來,不到兩年的光景,卻已是物是人非,曾經的種種,好像很久以前的夢似的,就連心,都滄桑了許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