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之後,他再來看孩子的時候,便也會跟我說幾句話。有時候他會說外麵的局勢,說他的對策,以及他對雙方強弱的分析。有時候則隻是問我些閒話,比如可識字?某個典故可知道?可讀過哪本書?若我的答案是否定的,他就慢慢講一會兒。通常他說話的時候,我就聽著,他若不問,我絕不發表意見。因為我覺得,他其實隻是想有人聽他說話,僅此而已。我覺得有些驚訝,驚訝與這位曠世帝王向我展現出來的一切不同風貌。他深情,竟為了結發妻子的逝去半年不曾踏足任何一位嬪妃的房間,還寫下多首詩句悼念她,雖然我的品味不足以體會其中深奧的內涵,卻也能感覺到裡麵包含的思念。他慈愛,雖然平日裡忙於政務,他卻還是儘可能地抽時間來看孩子。他曾透露出一些對於今後皇子教育的安排設想,很是詳實。他精明強乾,二十歲的年紀,運作著一個國家,麵對種種問題,他始終表現得舉重若輕,鎮定平靜,偶爾發怒,也能很快控製自己的情緒。他果斷堅毅,除了那一次表現出了些許的猶豫和彷徨,我再不曾見他質疑過自己的決定。同時,他也接受反對的聲音,並且能夠認真的思考。我不止一次聽他講到奏折裡的不同意見,然後看他來回踱步,反複權衡比較,直到最後定論。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雄厚,吐字不疾不徐,穩穩當當,聲音不大,卻每一個字都不容你忽略。他很博學多才,各種典故詩篇,地方風物,信手拈來,娓娓講述,卻隻聽得我如癡如醉,恨不得身臨其境才好。我尤其震撼於他知識的豐富,以及那種勤奮好學的精神。數學、幾何、天文、地理、曆法、外語……即使在我這個“未來人”看來,他也幾乎是無所不知的。應該說,他不僅知道,而且都很精通。漸漸的,晚上守著太子的搖籃成了我最喜歡的工作,我開始隱隱的期待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出現,期待他帶來的新的見聞和感悟…………冬去春來,過了三月,天氣就漸漸熱起來了。“德宛姑娘,阿哥睡了沒有?”李德全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忙抱著保成迎了出去。雖然當日,皇帝在皇後麵前親口承諾,這孩子將是太子,但一日不得冊封,我們也不敢明著叫,仍以“阿哥”呼之。“沒睡呢,今兒在太皇太後那兒吃了不少點心,怕他積食了,不敢現在讓他睡。”“那正好,皇上讓奴才來看看,若是沒睡,勞煩姑娘帶阿哥去書房見見。”“嗯,奴婢給阿哥套件衣裳就來,諳達稍等。”我一邊答應著,一邊將手舞足蹈的保成放回**,給他穿外衣。從年初開始,皇帝似乎已經不滿足於隻能看到兒子睡著的樣子,有時候白天得到空閒,便讓李德全來傳我們過去,在禦書房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