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盯著我,好像不認識似的使勁看了一會兒,突然又笑起來:“臭丫頭,老子從小到大,誰的帳都不買,偏偏總拿你沒轍。真是爺上輩子欠了你的不成?”“什麼時候了,你還鬨!”我見他還不緊不慢,急得跺腳,他還是那麼狂傲,一撇嘴,不屑一顧的樣子:“哼,怕什麼?以爺的功夫,誰能發現?”四下掃一眼,卻又不滿起來:“你好歹也是個貴人,怎麼住處這麼簡陋?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還這麼冷!他們苛待你了?”我心裡緊張得要死,哪裡還有心情陪他拉扯這些,一心想趕緊打發他走:“我沒事,不覺得冷。你……”“丫頭,爺帶你走吧。保證再不讓人這麼欺負你!”不等我說完話,那人卻發起瘋來,拉著我的手不放。“隻要你點頭,爺一把火燒了這屋子,就當你死了,你不願意嫁我也沒事,爺陪著你天涯海角逍遙自在,再不理那些破事!”“彆再胡說了。”我用力甩開他的手。“我現在已經是皇上的人了,注定了一輩子老死在這宮裡頭。隆科多,我求你了,走吧。我這幾天已經很累了,實在受不起再多的驚嚇了。你就當心疼我,彆讓我擔驚受怕了,好不好?”這人,認識這麼久,我多少也摸清了他那吃軟不吃硬的性情。果然,聽我這樣說,他總算點頭了:“行了行了,看你嚇的。爺這就走,行了吧?”他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我的頭,轉身朝外走。我不放心地跟出去,他臨出門,卻又轉身,看著我,認真地說:“丫頭,爺的話一直算數。什麼時候你不想在這宮裡呆著了,說一聲,爺立刻來帶你走。”說完,不等我開口,身子一閃,便隱入黑暗之中。我站在門口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確定他沒有引起任何**後,才轉身回屋。……日子又恢複了冷清寂寥,仿佛那晚隆科多的出現不過是一場夢。謠言仍在肆虐,永和宮幾乎成了人們眼中的不祥之地,恨不得遠遠的繞開。而住在裡麵的我,也仿佛被大家遺忘了。就在我以為自己的人生即將這樣永遠的持續下去時,事情卻出現了轉機。新的謠言出現了。與納蘭才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應該是惠嬪啊!他們兩個本就是親戚,自小常有來往,歲數也相當,有情分不足為奇。惠嬪在宮裡,不就常開口閉口提起自己的堂哥嗎?不對,不對,說的那是宜嬪!宜嬪不是一直住在延禧宮嗎?那裡是東六宮之一啊!自古才子配佳人,若說佳人,宜嬪最美豔,當屬她才對!其實,倒是瑾貴人看著更有可能吧?她最愛看納蘭詞,聽說每晚都對月吟誦…… 誰說的,應當是布貴人,她還曾想把自己妹妹嫁給納蘭容若做續弦呢…………關於納蘭才子的一切都被牽強附會地套在後宮女人身上,轉眼之間,皇帝半數以上的妻妾成了納蘭性德的夢中情人。惠嬪哭鬨了一場,幾乎要尋死;宜嬪緊跟著吵鬨起來,聲稱要讓納蘭前來對峙;瑾貴人和布貴人大怒,瑾貴人氣得昏過去兩回,布貴人砸了屋子裡所有的瓷器然後要找人拚命。太皇太後下令嚴懲,狠狠處置了幾個被抓住正在閒話的宮女太監,謠言終於平息。很快,外麵又傳來消息,納蘭家聘了瓜爾佳氏的女孩兒為性德的續弦,隻等三年喪期過了便完婚。就在整個宮廷被層出不窮的謠言攪得翻天覆地的同時,禦前侍衛隆科多攜護軍校白啟,跪於乾清宮外請罪。李德全來告訴我這消息的時候,我腿都軟了。“皇上心裡頭還是相信貴人的,並不曾有過疑心。隻是外頭風言風語的,傳得實在不像話了,不得不做做樣子。”李德全笑眯眯地像是在閒聊,我卻覺得他似乎有意在給我遞消息。“如今說清楚就好了,貴人姐弟倆向來親近,宮裡麵都是知道的。弟弟惦記姐姐的生日,求朋友給捎帶件禮物,雖然不合規矩,但也情有可原。佟佳侍衛與令弟本就交情好,貴人和貴妃娘娘又都侍奉皇上,這兩重的關係在,他幫著遞個東西也在情理中。隻是身為禦前侍衛,明知故犯,到底說不過去。如今皇上訓了一頓,令二位回去閉門思過了。過兩日,處分定下來,便都好了。這事兒其實可大可小,皇上不會為難他們的,貴人放心吧。”我送走李德全,關上房門,才癱坐在椅子上。托他的福,把事情跟我說得真是再詳細不過了。我不清楚他們具體怎麼跟皇帝說的,但按李德全的說辭,他們應該是把那梳子說成白啟托隆科多送我的生日禮物。宮裡宮外傳遞東西,從規矩上說不允許,但也卻並不曾真的禁止,隻要不犯禁忌,大家都睜一眼閉一眼。如此一來,事情應當能掩飾過去了。果然,沒過兩天,消息傳來。隆科多、白啟私自傳遞物品入宮,本應嚴懲。但念在二人初犯,又自首請罪,還自請革職,特加恩寬待。白啟罰俸三個月,留職查看,罰得不痛不癢;隆科多就嚴重得多了,罰俸半年,調任蒙古宣慰使,即刻上任,不僅降級,還被外放了。至於我,連提都不曾提,撤了院子外麵的守軍,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一場攪亂後宮兩個多月的風波,最後如兒戲般收場。恢複自由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春巧出宮去。不能不說,她的出賣讓我寒心,但說要她性命,卻也做不到。我和夏嬤嬤商量許久,到底還是決定找個理由讓她離開,從此以後,就各不相乾了。按我的想法,是讓毓秀和春巧一起走的。她們姐妹倆分離這麼多年,才團聚不久,實在不忍心再分開她們。誰知毓秀聽了我的話,卻死活不肯走。“主子,奴婢不走,奴婢一輩子留在宮裡伺候主子!”“你這是何苦呢?”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毓秀,我心裡也實在酸楚。“我沒彆的意思,隻是不想你們姐妹才團聚又分離。宮外頭的日子興許辛苦些,但好在自由自在,也沒那麼多煩心事。我這裡你也看到了,留下來隻怕也沒什麼出頭之日的,何必呢?”毓秀大哭起來,不住地磕頭。“主子,求您留下奴婢吧。奴婢不願意出宮,不想離開您。就算是住茅屋柴房,奴婢也要陪著您。”“你不出宮,陳太醫可怎麼辦呢?”我又拿出另一條理由,毓秀頓時身子一抖。“陳太醫人不錯,你出宮去,他自會照顧你的,豈不是比在這裡耽誤了青春要好?毓秀,一輩子要得一個知心人,不易的。”在福佑寺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毓秀和陳靖彼此有了些情誼。原本還想著,等孩子生下來,我就找個機會成全了他們。可沒想到,來的卻是這樣的“機會”。“主子,求您彆說了。”毓秀又磕了兩個頭。“陳太醫出身名門,奴婢高攀不起。”門第,又是門第。我怎麼忘了,毓秀在宮裡可以做個有身份的宮女,可出了宮,也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包衣女子,陳靖這樣的家世,縱然是漢人的身份,也不會允許他娶毓秀為妻。可我難道要勸毓秀委身做個小妾嗎?正思量著,就聽毓秀又說:“主子,奴婢已經打定主意了,這輩子,哪兒也不去,就跟著您。若您執意要趕奴婢出宮,奴婢寧可一頭碰死在這兒!”話說到這份上,我也無可奈何,隻好點頭答應了。春巧臨走那天,看了我好幾眼,猶豫到最後,到底還是開了口:“你小心承乾宮裡的人。”承乾宮……是佟佳貴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