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我今日，說幾句交心的話，可好？”不等我答話，拉起我便朝內室走，不一會兒，便到了四阿哥的床前。打發了乳母和宮女，我小心地坐在床邊，看著熟睡中的孩子。可憐見的，被巴豆折磨得小臉兒都白了，雖然睡著，眉頭都還皺著。“妹妹，四阿哥是你辛苦生下的骨肉，卻被我搶來了，你心裡恨我，是應該的。我雖是不得已而為之，到底是對不住你。”貴妃站在一邊，說道。“不怕說句實話，當初把四阿哥要過來養，我是存了挾製你的心思的。可也不單是為了這……”她頓了頓，才艱難開口。“我這輩子，隻怕再難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一驚，抬頭就看到貴妃臉色難掩的落寞與苦澀。細想想，貴妃入宮至今，不可謂不受寵，卻一直不曾做得胎，原本我也不曾多想，如今看到，這話倒是不假。“你也不必吃驚，後宮裡勾心鬥角，這樣的事情，多了。當年皇上大婚迎娶仁孝皇後，我與孝昭皇後卻也是同日入了宮。你可想過，這麼些年，仁孝皇後都生了兩個兒子了，何以我和孝昭皇後卻毫不見動靜？”貴妃盯著我，目光灼灼。我腦中飛轉，電光火石之間，仁孝皇後的音容笑貌屢屢浮現。“當日她受封皇後，我二人尊為妃，其他入宮女子皆為庶妃。庶妃生的孩子，逾越不過她的，可妃子生的就不一樣了，所以她不允許我們在她之前懷孕生子。”見我不說話，貴妃便自己說了下去。“不讓我們搶先的最好辦法，就是讓我們不能懷孕。一點點的麝香，不用多，味道淡得無法察覺，但長年累月下來，再發現的時候，也是無力回天了。雖然如今也不斷在調養，隻怕也沒什麼用處的。”她說得很平淡，我卻隻覺得背後一陣寒意。“妹妹，我是真心疼愛四阿哥，我離不開他。”貴妃給四阿哥掖了掖被角，輕柔又熟練的動作，看得出她做過很多次了。“我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事，就是把衛小嬋弄來了。本是想拿她當一枚棋子，誰知到底卻讓我自己騎虎難下。本以為不過是隻卑賤的螻蟻，誰知道竟是吸血的螞蝗，被她叮上便甩不脫了。”貴妃自嘲地一笑。“那女人不簡單，她的手段多著呢。當初裝得可憐，跪在我麵前，隻求能離開洗衣局。後來在我跟前，也是伏低做小的，絲毫看不出野心。待到孝昭皇後大行……”我猛地彈起身子，連連後退。孝昭皇後……雖然也曾奇怪，原本好好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一病不起？可卻並不曾深究過。如今聽貴妃提起，難道說……“不是我。”貴妃苦笑一下，朝我搖頭。“她要的便是這樣的結果，明明不是我做的，但所有人都隻會懷疑我。” 她？衛小嬋嗎？她那時不過一屆宮女，如何能做到？“後宮的衣物，都是送到洗衣局裡清洗，她是從那裡出來的，自然有人脈在。”貴妃看出我心中的疑惑，說道。“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麼手段，是買通了送衣服的女奴，還是自己找機會下手，總之是在孝昭皇後的衣物上做了手腳。衣服貼身，日日穿著，毒素慢慢侵入，卻好似病了一般，宮中飲食向來小心，沒有人會想到能在衣服上下毒。孝昭皇後病入膏肓之時，她跟我攤牌，那副得意的嘴臉，簡直……”貴妃恨恨地喘息幾次，才勉強壓住火氣。“誰都知道，孝昭皇後不在了，下一任皇後必定是我，她是我身邊的人，孝昭皇後出事，我定脫不了乾係。她不過是個奴才，死了也沒什麼，可我卻是貴妃，身後牽扯著整個佟佳氏。她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來脅迫我。”貴妃用力絞著手中的帕子，塗著丹蔻的手指撕扯著那片潔白。“辛者庫出身的賤籍女人，竟敢這樣放肆！既然她想伺候皇上，本宮就遂了她的願。可她不知足，整日裡想著升位份，一次一次威脅我。她握著把柄，讓我投鼠忌器。”豔麗的臉上掛起殘酷的冷笑。“這兩年，我陸陸續續將洗衣局的女人們都換了一遍，再沒人與她相熟。借著寧蘭的事情，也是想給她個教訓，可沒想到，她竟對四阿哥下手，想要敲山震虎。小廚房的人，如今也都撤了，隻是，妹妹，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啊。”貴妃站起來，慢慢走到我麵前，又一次拉起我的手。“我不求你與我親如姐妹，不要你同我推心置腹，隻是這衛小嬋，便是看在四阿哥的份兒上，你也一定要幫我對付。”我的手被貴妃緊緊握住，感覺到她手心裡都是汗。我倒沒想到，衛小嬋居然有本事做出這樣的事情，還以此威脅了貴妃。其實，衛小嬋到底有沒有那麼大的能力，我不好說。孝昭皇後中的毒，究竟出自誰的手，我也說不準。不過，貴妃如今受製於衛小嬋，這是無疑的了。鏟除她的決心，我此時也已經明了。但是，衛小嬋現在正得寵，殺人滅口的事情做了怕引起皇帝的疑心。而有把柄被人捏在手裡威脅，也始終不是一件令人愉快和安心的事情。她自己不敢動衛小嬋，所以想儘辦法把我扯進這盤棋來，無非是想借我的手除掉那個已經越來越讓她不安的對手。其實，這碗摻了巴豆的乳酪，到底是不是衛小嬋做的手腳，並沒有真憑實據，我也無從考據。可是，無論如何，我卻絕不敢拿胤禛的安危冒險。貴妃她，隻怕也是吃準了這一點的。既然如此，我便滿足她吧。隻要衛小嬋失了皇寵，接下來貴妃想怎麼做都可以了，不是嗎？“娘娘，明年似乎又要有大選了吧？”腦子裡快速地思考著，轉眼之間，已經有了思路。貴妃點點頭，但表情卻是不明所以，我微微一笑，繼續說道：“衛小嬋雖有些姿色，但秀女之中，必定少不了絕色的佳麗，到時候皇上隻怕也就記不得她了。一個失寵了的答應，還會有幾個宮人願意為她冒險賣命呢？”貴妃眼中精光一閃，隨即又道：“可是，萬一她鋌而走險，為了報複我們，親自動手怎麼辦？四阿哥……”“這就要請貴妃娘娘費心了。”我冷笑一下，抽出一直握在她掌心裡的手。“在新選的秀女入宮前，讓衛答應再沐皇恩，給她個孩子吧。”貴妃眼睛轉了幾轉，立刻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我於是不再多說，朝她蹲身行禮，朝外麵走去。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便等於被套上了枷鎖，再不能無所顧忌地行事，我是如此，衛小嬋也會如此。我做貴人的時候尚且沒有資格親自撫養孩子，她一個答應更不可能，等生下孩子，不管交給哪個撫養，今後都是她的掣肘。到時候，便是貴妃不對她怎樣，她一個失寵的答應，為了保命，為了她的孩子，也必定把嘴牢牢閉上，安分度日。這法子雖然歹毒了些，但為了胤禛，我也就顧不得那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