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身後的錦瑟低聲啐了一口。“不過皇上多看了兩眼,就立馬翹起尾巴了。”我心裡微微一動,似乎冒出什麼念頭,卻又不分明,模模糊糊,讓人心亂。“你主子病了?這麼早就歇下了?”“想是受了風了,天才黑就歇了。”小宮女低著頭,忙不迭地答話。“讓奴婢不許打擾。”“既然這樣,你就下去吧。”我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今兒也累了,都去歇了吧。”小宮女又磕了個頭,退了出去。其他伺候的人也都收拾好東西退下了,留下毓秀給我梳頭鋪床。“你也早點歇著去吧,今晚月色好,我看一會兒再睡。”我看著窗外的明月,懶洋洋的倚在臨床的軟榻上,已經梳好的頭發在腦後挽成一個鬆鬆的結。“雖是夏天,晚上的風也還涼,主子看一會兒就去睡了,莫要在窗口呆久了。”毓秀知道我的性子,也不多說,拿件薄袍子給我披上,便離開了。隻要皇帝不來,我素是不留人在外間上夜的,毓秀知道我的習慣,打點好一切,就回自己屋子去休息。她一走,屋子就靜了下來。我倚著軟榻,抬頭看天上的月亮。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總覺得,從宮裡看到的月亮,沒有我在靜雲庵時看到的美。想起靜雲庵,我便不由得想起在山裡的歲月。噶爾丹……那個我偶然救下的蒙古漢子,如今已經成了皇帝口中的草原梟雄,占領一方天地,隱隱有著要和大清分庭抗禮的架勢。這幾年他的勢力壯大得極迅速,儼然蒙古草原的霸主。聽皇帝的口氣,倒也沒有怎麼忌憚他,還有些想要籠絡的意思,隻是尚有些摸不準這人的脾氣,所以沒想好怎麼行動。真是天差地彆啊,當年那個為了爭奪一個部落的首領位置被追殺得要躲在尼姑庵裡的落魄漢子,如今竟雄踞一方了。也是,一轉眼,六年了呢……我對著月亮歎了口氣,一晃神的功夫,似乎有個黑影閃了一下,再看時,卻又什麼都沒有。大概是風搖樹影吧。我晃晃頭,從軟榻上起身,準備去睡覺。“彆動。”就快要走到床邊時,身後一陣輕微的涼風拂過,一道涼絲絲的東西便壓在了我脖子上,與此同時,一隻大手捂住了我的嘴。“如果亂喊亂動,就殺了你。”聽到那人低沉的帶著口音聲音,我從背後升起一層雞皮疙瘩。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激動。“我現在要問你幾個問題,隻要你不亂叫,我保你性命無憂。”身後的人慢慢鬆開捂住我嘴的大手,我長出一口氣,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嘴角上揚:“噶爾丹,你每次出現,都要從背後威脅我嗎?” ……這世界真的是很小啊。看著對麵的男人,我不由得感慨。當年我在靜雲庵賞月,被他劫持了一次;如今我在後宮賞月,竟又被他劫持了一次。噶爾丹已經將挾持過我的匕首收了起來,站在那裡皺著眉頭盯著我瞧。“達娃,你比在山上的時候憔悴多了,皇帝的後宮,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六年了,噶爾丹,已經六年過去了。”我再次慶幸自己當初自己的臥室堅持不要人守夜的決定。“六年可以發生很多事情,我也會蒼老。”噶爾丹又皺眉,我忙搶在他開口前說話:“倒是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大清的後宮是公園嗎?居然讓我一而再的碰到人來去自如。“達娃,我來找托婭。”聽到我問,噶爾丹顯得有些尷尬和忸怩,猶豫一下,壓低了聲音對我說。“我已經打聽很久了,她在永和宮。可這裡的房間太多,我不能每一個都找,所以才……”我無暇理會他言語中的歉意,那個名字已經足以讓我震驚了。“托婭?你怎麼會認識她?”“達娃……”噶爾丹歎息一聲,抬起頭,我記憶中那張狂妄驕傲的臉上,如今寫滿了愧疚。“托婭是我的女兒。”“女兒……可……她……”那一瞬間,我被驚得語無倫次,好容易才控製住了自己的舌頭。“她是鑲黃旗章佳氏海寬家送選的女孩兒。”要知道,送入宮選秀的女孩兒都是經過嚴格的身份檢查的,一旦出了問題,那就是誅九族的罪過。海寬吃了雄心豹子膽嗎?敢用彆人的女兒冒充了送進宮來。“我知道。”噶爾丹的大手在自己臉上用力抹了兩下。“當年我隻是個無權無勢的小子,連做聘禮的二十頭奶羊都拿不出,托婭的娘是從自己家裡偷跑出來的。我那時候才從西藏回到準噶爾,一心隻想著怎麼奪權,奪回部落,替我阿哥報仇,她跟著我,吃了不少苦。那時候我的勢力還不強,手下的人也少,她娘家部落趁我帶著人在外麵時,偷襲了我的營地,把她抓回去了。”噶爾丹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停了停,用力吸了口氣,才又說下去。“她被抓走後,我也曾找過,卻隻找到一個墳。她家裡人說她自儘了,死了。我信了,按她的性子,是做得出這樣的事情的。”我好歹也是看著那些狗血的電視長大的,這樣的劇情,一下子就猜到了。“沒想到,她其實還活著,還帶著肚子裡的孩子嫁給了海寬?”“恩。”噶爾丹咬牙切齒的點點頭。“他們騙她說我戰死了,她是為了替我留下一點血脈,才嫁給海寬的。”“可是……海寬居然……”這個男人竟心甘情願養育了彆人的孩子?“他不知道。”噶爾丹的臉色越發陰沉。“托婭的娘也是被抓回去之後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瞞住了所有人。那孩子生下來太過瘦小,誰都以為是早產的孩子。若不是她的堂兄被我抓到,為了保命說出她還活著,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經有了這樣大的一個女兒。”拳頭重重砸在他自己的大腿上,蒙古大漢紅了眼眶。“那……那……”一時間,我也有些無措,不知說什麼好。“托婭她知道嗎?”“她起初不知道。半年前,我尋到她額娘,才知道有個女兒。她說海寬對她們母女不錯,不願再辜負他,不肯跟我走,我們吵起來,被托婭聽見了。”噶爾丹歎息一聲。“那丫頭真的像我,脾氣一模一樣的,認定的事就不回頭。她說隻認海寬是她父親,海寬想讓她入宮,她就要入宮。”“既然這樣,你這般闖進來,豈不是要害了她?”我輕聲責備。若不是正好永和宮的主位是我,噶爾丹必定闖下了大禍,托婭若是不同他一起逃亡,便隻有死路一條,連帶章佳氏也必定受到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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