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正月裡,後宮最熱門的話題就是皇上寵愛的姚佳貴人和欽天監新來的洋學徒之間的緋聞。“真是個忘恩負義的賤人,皇上那麼寵她,她竟然還不滿足,跟個番鬼勾搭在一起。”“可不是嗎?可真夠不知羞恥的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在禦花園裡私會!”“就是啊,聽說兩個人抱在一起的時候讓大內侍衛抓個正著!嘖嘖,丟死人了!”“我聽說啊,她還好意思大聲狡辯呢,說是什麼學跳舞!哄誰呢?跳舞什麼時候要一男一女抱著跳了?分明是有奸情!”“這算什麼啊,我可聽說了,從她屋裡頭,翻出了那番鬼寫給她的密信,全是曲裡拐彎的蚯蚓字,鬼畫符一樣。皇上看了一眼,氣得當場就給撕了。”“這麼蹊蹺?呀,她該不會是細作之類的吧?”在場的女人們齊齊吸了口涼氣,她們不斷臆測著各種可能性,神情中滿是掩飾不住的興奮。細作,奸細,間諜。如此刺激的詞彙出現在後宮這樣單調乏味的生活中,是何等振奮人心的事情。我坐在一邊,平靜地看著一群女人嘰嘰喳喳,並不打算插嘴。南懷仁到底沒能管住他富有個性的學生,皇帝的威懾力也同樣沒有轄製住他精力旺盛的寵妾。彼得,這個自我感覺良好過了頭的小夥子,不分時間地點和對象的大獻殷勤,不放過任何表現的機會。至於姚佳泳兒,她無疑是個穿越者,所以她才這樣明目張膽地和彼得來往。在她看來,接近彼得,向他學英語和西方事務,無意是對皇帝投其所好。可她忘了,雖然後世的人崇洋媚外,以懂外語為榮,可這個時代的人,卻扔沉浸在天朝上國的自滿裡,對西方世界無知無畏,甚至心存鄙視。姚佳泳兒不僅私自和彼得在禦花園裡會麵,還光明正大的練習起了交誼舞。這在我看來不過是兩個任性的家夥旁若無人的行徑,在彆人眼裡卻絕對是大逆不道不可原諒的“通奸”。皇帝好學,禮遇西洋傳教士,向他們學習天文、數學甚至外語等知識,不過是為了滿足他的好奇心,絕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的妻妾為了那些“奇技**巧”與這些人接觸。至於那封讓皇帝大動肝火的所謂“密信”,其實是一張寫著英文情話的紙。大約是姚佳泳兒想學來討好皇帝的吧?她哪裡能想到,這個最後卻成了她的罪證。姚佳貴人在後宮裡消失了,誰也不知道她的結果如何,皇帝對她閉口不提。彼得在天牢裡被關了一個多月,到底保住了性命,但被立刻遣回自己的祖國,南懷仁不得不等待新的接班人到來。後宮恢複了平靜,少了共同的眼中釘後,女人們又開始互相攻擊,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鬨的,既然無傷大雅,我也就隨她們了。 這次事件最大的受益者,倒應該算是托婭。大約是受到活波任性的姚佳泳兒的刺激,皇帝的興趣轉向了溫順沉靜的女人,托婭正具備這樣的品質。……過了二月,外麵便迅速地泛起了片片綠意。皇帝的春獵已經準備妥當了,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奉旨隨行,這幾日就要出發。十三歲的太子已經不算是孩子了,他課業繁忙,無法再像過去那樣經常地出入我的永和宮。臨行前,他拉著胤禛來向我辭行。“額娘放心,保成一定會照顧好老四的。”胤禛站在一邊,低著頭不吭聲。我拉過兄弟倆,一人腰間給係了一個香囊。“這裡麵裝的是驅蚊蟲的香料,天氣轉暖,各種飛蟲都要出來了。出門在外不比宮裡頭,你們自己當心些,彆隻顧著打獵,讓蛇蟲傷了。”眼角打量一下胤禛,彆的我都不擔心,隻怕他到時候又中暑。“本宮已經吩咐過他們,叫每日給你們煮些綠豆湯,要記得喝。如今這樣的天氣沒什麼,可等你們到了獵場,隻怕已經熱起來了。那邊也沒個遮陽乘涼的地方,多喝綠豆湯能清熱解毒,對身體好。”看兩個孩子點頭答應了,又叫了他們隨身的太監進來囑咐一番,我才安心些。晚上,李德全派人送了一摞紙過來,上麵滿滿的羅列著皇帝及皇子們春獵的準備事宜,從馬匹數量侍從名單到預備的藥品食物,事無巨細。我一頁一頁仔細瀏覽,隨行人員中,我看到了一個名字:禦前一等侍衛,納蘭性德。從皇帝出行起,每十天會有消息送進宮中。太子的信隨著每次的消息送到我手中,那孩子熱情地向我講述著他的見聞。老四的騎術越來越好了,就是射箭還不太穩,每次射偏了就會發脾氣,皇阿瑪為此訓斥了他。三阿哥騎射都很精湛,時常得到皇阿瑪的誇獎,讓人羨慕。皇阿瑪很看重一個姓納蘭的侍衛,常叫到跟前來吟誦詩詞。這人對四阿哥倒是有些手段,每次老四胡鬨,他總能輕易安撫得住。最近獵場總在下雨,悶熱潮濕讓人不舒服。最重要的是,獵物都不出來了,隻有討厭的蚊蟲整天圍著人轉。幸虧有額娘給的香囊,讓兒子免受其苦。綠豆湯每天都喝了,不過獵場簡陋,做得不如宮裡細致美味……我每每看到這些文字,便會微笑。才過了清明,一封急召卻讓我笑不出來了。一等侍衛納蘭性德病重,命德妃速派太醫孫茂昌,張遠,陸橋之等人帶各式藥材前往獵場。納蘭……我有些坐不住了,心中不詳的預感漸漸升騰。孫茂昌,張遠,陸橋之幾人,在太醫院裡都是以內科見長,對傳染性疾病各有心得,每年防治天花都是他們主持的。莫非納蘭染上了什麼傳染病?“傳信的人在哪兒?立刻叫來見本宮!”我朝著蘇培盛下令,他一看我的神色,也緊張起來,轉身就朝外跑。我轉頭又打發敏敏和錦瑟去太醫院和藥庫找主事的人來回話,兩人也慌忙領命去了。心怦怦亂跳,呼吸也越發不聞起來,我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娘娘?”毓秀見我這樣,忙過來扶,被我一把拉住。“毓秀,你……”我停了一下,看看周圍,確定沒有彆人,忙壓低了聲音,對她耳語。“你悄悄去一趟朝房那邊,找戶部的戴鐸戴大人。不必跟他說話,隻讓他看到你就成,他一看到,你便回來。”毓秀不明所以,但仍點了點頭,轉身也走了。我待她離開,心裡還是慌亂不已,實在坐不住,隻好在屋裡走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