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十七年那場保奏太子的鬨劇之後,康熙四十八年,從正月開始,皇帝頻繁的提起太子被魘咒之事,並且數次咒罵索額圖罪大惡極,言語之中的暗示越來越明顯:太子沒有錯,錯的是索額圖和大阿哥。索額圖挑唆太子荒**驕橫,大阿哥在索額圖死後又詛咒太子使他精神時常。所以,太子之前那些行為都不是出於他的本意!跟我說這個事情的是老四和十四,自從這次的事情後,兄弟倆雖然仍不親近,但那起碼大麵上過得去了,來我這裡,也不像過去似的,一個來,另一個就必走,算是我這段日子一來唯一的安慰了。聽到這些,我不由得冷笑。攔截貢品,毆打大臣,蓄養歌妓伶倌,受賄賣官……太子曾經做過的忤逆之事,便是我這樣總在護短的人,聽到的時候都覺得太過分了。皇帝曾經把這些都作為廢太子的罪證,如今,嘴皮子一碰,全成了彆人有意陷害,太子無辜遭殃。瞧那意思,親手摘掉的太子桂冠,早晚他會再親手給胤礽戴回去。大阿哥魘咒太子,圖謀奪太子之位,更教唆皇帝殺害太子,對父親不孝對兄弟不仁,這還不算當年我小六的仇。就是這樣的人,如今雖然奪了爵位圈禁起來,但起碼也是錦衣玉食,暖被輕裘。八阿哥結黨亂政,勾結朝廷重臣,蓄謀太子位,說嚴重了這就是謀逆!如今呢?雖然良妃是病了,可胤禩不過挨頓罵,關幾天,貝勒的位置做得穩穩的。由此可見,這世上沒什麼事情是無法被接受的,隻看皇帝他老人家自己,想不想接受,願不願接受。胤祥有什麼錯?血統不是他能選擇的,他錯在哪兒了?要受到這樣的對待!噶爾丹已經死了多少年了?現在翻出來揪著不放!我越想越恨,越想越氣,一口氣憋在嗓子裡,隻覺得血一股一股朝頭上湧,心中火燒火燎的難受,似乎不發泄出來便活不下去了。於是,我隨手抓起旁邊桌案上的粉彩美人瓶,朝地上狠狠砸了下去。隨著一聲脆響,美人瓶粉身碎骨,老四和十四卻驚得跳了起來。“額娘!”兩個兒子箭步衝上來,一人一邊拉住我,生怕我再做出什麼。老四向來沉默,他隻是默默的用力的拉著我,並不說什麼。我想,他也許已經明白我心中的憤怒了,所以不需要多問。十四卻不明所以,他一個勁兒的問我:“額娘你怎麼了?額娘你說話啊!額娘這是為什啊?”我被他這麼搖晃兩下,一直憋著的氣才順了回來,心中的悲憤噴薄而出,開口便是一聲哭喊:“我苦命的十三啊!”那一天,我再沒說彆的,隻是一味的哭泣。為十三,為托婭,也為了我自己。打發老四和十三回府,我命人關上永和宮的大門,稱病。 這一次,我連後宮的事務都撒手了。誰愛管誰管吧!皇太後派了身邊的嬤嬤來探望我,我隻聽著,表示感謝,不做任何回應。李德全也來了,我說話更不客氣:“十三阿哥如今有事,德宛身為母親,管教不力,理應領罪。十三阿哥與敏妃一直住在永和宮,十三阿哥更是養在德宛名下,如今德宛自認有督管不周之罪,無顏再管理後宮。自請閉門思過,等皇上定罪處罰。”我的意思很明白。你不是覺得胤祥有罪所以把他關著嗎?那好,我是他名義上的母親,兒子有罪,我做娘的便也有罪。胤祥和托婭母子一直是我宮裡的,我自己就認下這個牽連之責。我是有罪責在身的人,所以沒資格再替你管家。總之就一句話,我不乾了,你愛怎樣怎樣!有本事就把我也關起來吧!其實,我這番話,於情於理都不占什麼,純粹的氣話。可我不在乎,我就要說!我想不明白,就為了那麼四分之一的血緣,竟狠心將自己兒子關起來。李德全聽我陰陽怪氣的發瘋,一臉的不讚同,待到我不說話了,才道:“娘娘這話,私下裡說說就算了,奴才隻當沒聽見吧。”“乾嘛沒聽見!”我尖叫一聲。“我正要求諳達幫忙,把這話原原本本傳給皇上才好呢!最好再把我也關起來,也好讓我們母子團圓!”“娘娘!”李德全這時候口氣也嚴肅了些,聲音稍稍抬高。“娘娘便是心疼十三阿哥,也請為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考慮考慮吧。您這話傳出去,隻怕兩位皇子麵上不好。”“顧不得那些了。”我冷笑一聲。“他們好歹有爵位有俸祿,老婆孩子熱炕頭一樣不缺。十三現在可什麼都沒有!連被關在哪兒都沒人知道,想送頓熱乎飯食給他都不成。這孩子我養了二十多年了,當年敏妃臨終的時候更是把他托付給我。如今他受苦,我已經辜負了敏妃的囑托,倒不如也跟著進去贖罪吧,總好過在這裡受煎熬。”說到這裡,我站起身來,擺出送客的姿態。“德宛的這些話,公公就如實轉告皇上吧。要怎麼治罪,德宛定無怨言。”這一次,我是真的再不打算忍了。當初廢太子的事情鬨起來,幾個孩子打的打,關的關,我雖然心疼,可心裡也知道,這事兒不全是他狠心,兒子們的作為,實在是傷了他的心。可這一次,我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可以為他開脫的借口。李德全的嘴張了幾張,似乎想說話,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歎口氣,轉身走了。也不知道李德全回去後到底有沒有跟皇帝轉述我的話,反正,當天晚上,皇帝翻了我的牌子,說要來永和宮過夜。李德全自己沒來傳話,而是派了個小太監來。我也不廢話,直接丟給小太監一些碎銀子,打發他回去:“本宮病著呢,怕病氣過給皇上,不能接駕,請皇上去彆處歇著吧。”當晚,皇帝沒有來。聽說就歇在乾清宮了,沒招人侍寢。第二天,再翻我牌子,我依舊推諉。從此你來我往,他翻了我的牌子,我找出種種理由拒絕,來來回回打太極般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