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命定的時機(1 / 1)

此愛無岸 那夏 5045 字 18天前

你可知道,如果你再牽我的手,我就更找不到放棄的理由了。報到那天,童岸特意起了個大早。新公寓還空空****,出門前她檢視一周,決定回來的路上去買盞台燈。莊晉引薦她的那家有機葡萄酒莊位於市郊,她剛買的車還需要等幾天才能提到,今天隻好在網上臨時租了一輛車代步。到了租車行,童岸才發現這個時間段來提車的人不少。她前麵還排著幾位客人,店員給她倒了水,抱歉地表示新店人手不夠,還得再等一會兒。童岸頷首,找了個位置坐下。剛好又有人推門,她循聲抬眸,無意間瞥到來人手中捏著張宣傳海報——《奇遇》程酒酒攝影作品展。童岸倏地愣住了。來人是個打扮跳脫的時髦姑娘,固執地趴在前台反複追問店員老板去了哪裡。童岸想了想,走過去:“你好,能拜托你把這張海報借我看看嗎?”“呃?你也對攝影有興趣?”童岸附和著點頭,目光再次掃過那張海報,真是程酒酒沒錯。原來她已經回國了。“這個是……”姑娘沒想太多,以為找到了同好,熱情地表示:“你說這個呀?我乾媽是策展人,這是她最近策劃的一場攝影展,我特彆喜歡攝影師本人,期待好久了。本來我哥們答應了今天陪我去的,結果現在竟然給我玩失蹤,真是氣死我了!”她越說越激動,一張臉漲得紅撲撲的,看樣子真挺生氣的。童岸安慰了她幾句,姑娘似乎蠻受用,臉上很快露出了笑容,還邀請她:“既然咱們有緣,要不一塊兒去吧?”“呃,可我現在有事……”“不急啦,五點才關門,一天都可以看的。”童岸正猶豫著,店員走了過來:“童小姐,這是你的車鑰匙,我這就陪你去取車。”“謝謝。”童岸接過鑰匙,思忖了片刻,回頭看向那姑娘,“要不這樣,你把聯係方式給我,晚些如果我有時間,就可以和你一起去。”“真的?”“嗯,我剛來北京,人生地不熟,能有個伴兒挺高興的。”不等童岸說完,姑娘已飛快地把名片塞進了她手裡,興奮地朝她拋了個眉眼:“記得給我打電話啊!”坐進車裡,童岸又把那張稀裡糊塗收到的名片拿出來看了一遍。獨立服裝設計師範一嘉——不管怎麼看,北京城都藏龍臥虎,租車行裡隨便遇見個姑娘,竟然都是設計師。她笑笑,把名片收起來,看了看時間,發動車子。萬彙酒莊的規模就國外酒莊來說規模並不算特彆大,但因為主打有機紅酒概念,這幾年在國內聲名漸起。童岸循著導航一路開過去,是在近郊一棟白色歐式建築前停了下來。落下窗,她才發現酒莊門外有人在等她。 還沒走過去,那人已迎了過來:“童小姐您好,我是林總的助理蕭陽,久聞您大名,今天終於見到了。”童岸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您太客氣了,明明辛苦您等了我這麼久。”“哪有,等您最久的人,應該是我們林總才對。”“……欸?”一起進了酒莊,蕭陽為童岸推開了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傳說中的林總緩緩抬起頭:“嗨,好久不見,Lucile。”“……林小姐?”“噯,是我。”“怎麼會這麼巧?!”童岸震驚。“一點兒也不巧啊。”林粵說著起身,走向她,笑著眨了眨眼睛,“我可是跟莊晉一早打好了招呼,說哪天你要是有想法要回國,一定得把你介紹到我這裡……看樣子,他沒告訴你。”童岸點頭,慢慢地,又覺得有些不是滋味。莊晉怎麼就不能告訴她萬彙是林粵的酒莊了?雖然林粵與程家有著一些難以言說的小關聯,但她可是大搖大擺去程少頤家會所喝了酒的女人,難道會被這點小事嚇退麼?見童岸在發呆,林粵輕咳了一聲:“被我嚇壞了?”“沒有,”童岸回過神,搖頭認真道,“我是在想,每天開車過來上班好像有點遠兒,而且,北京好像特彆堵車。”林粵被她可愛的樣子逗樂了:“就這點兒事啊?我已經提前為你安排了房間,所有生活用品都準備好了,拎包入住。其他條件都會按照莊晉事先發給你的預擬合同來,沒有異議的話,我們今天簽一份正式合約。你看你什麼時候能入職?”“下周一可以嗎?”“沒問題。”“那以後就請多指教了。”“放心,我這個人,就沒跟自己人客氣過。”林粵說著伸出了手,童岸連忙握住。她的手心和她的笑容一樣溫暖……還有那句“自己人”,令她感到莫名心安。一霎間,時光好像倒流回三年前,她們在克裡斯的酒莊相遇,懷揣著不同的心事,在瑩瑩月色中相邀舉杯。也許隨著光陰的逐寸流逝,現在的她們都有了不小的改變,但隻有一點,童岸堅信,絕不會變,那便是對葡萄酒共同的熱愛。和林粵簽完約開回市區,差不多到了飯點。不過可能是時差沒能完全倒過來,童岸還不覺得餓。路上經過一間家居店,她見外牆裝潢十分彆致,不禁把方向盤打了轉,就近找了個地方停車,準備進去逛逛,買盞燈。裡麵販賣的台燈不少,這幾年北歐簡約風刮得厲害,據店員說,這些都是從那邊采購過來的最新款。她一路從一層逛到三層,挑挑揀揀選了些杯皿,最後還是沒有買燈。結賬的時候,店員有點兒納悶,忍不住多了句嘴:“小姐剛才不是說想買盞台燈麼?”童岸訕訕地笑了:“抱歉,沒看到特彆喜歡的。”“沒關係呀,下個月我們還會有新品到店,歡迎再來看看。”“好的,謝謝你。”把一堆易碎品搬上車,童岸想了想,還是給唐婉打了個電話:“糖糖,你知道北京哪裡有賣好看的台燈的嗎?”唐婉看樣子是剛忙完在吃飯,慢吞吞地含混道:“唔,怎麼,你還沒找到喜歡的燈啊?我看你不找了好幾年了嗎?”“呃……”“要不我回頭托人幫你問問吧,哪裡有可以定做台燈的師傅。我看你是想訂和以前那對一樣的是吧?”“謝謝你,糖糖!”好朋友就是什麼都不用說,她都能懂。“不過……”唐婉忍不住蹙眉,“你怎麼對那對台燈那麼執著啊?那種複雜的設計已經過時了吧。”“你知道嘛,我這個人很老派的,就喜歡那種過時的東西。”唐婉隔空翻了個白眼,懶得理她了。童岸頓了頓,還是問她:“對了,糖糖,你知道林粵嗎?”“知道,萬彙酒莊的老板嘛。”“我猜你就知道……我覺得還是應該跟你說一聲,從下周起,我就去萬彙工作了。”“真的?好家夥,原來是萬彙把你騙回國的啊!據說林家挺有錢的,萬彙隻是林家小姐的個人產業。”“其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莊晉一直沒跟我說。”唐婉大致猜到了莊晉的理由,笑了笑,沒說話。良久,童岸抿了抿唇:“糖糖,你覺得,我應該很在意嗎?”“在意什麼?”“和程少頤……可能再碰麵的事。因為這幾天,你和莊晉,都在小心翼翼的試探我。”“一段時間不見,你變聰明了不少啊。”唐婉頓了頓,語氣漸漸嚴肅,“我覺得吧,你應該在意——至少比你表現的,更在意一點兒。”“……為什麼?”“那你為什麼還在執著尋找一盞已經壞掉了的燈?”十月末的北京,萬裡無雲。童岸已經在停車場坐了好幾個小時了,直到手機突然響起,她才意識到下午四點了。莊晉好像故意跟她作對似的,專掐這種時候聯係她。她掙紮了一會兒要不要接,最後還是把手機拿了起來。“見到林粵了?”是笑眯眯的聲音。“嗯。”“看樣子你不太開心啊,新酒莊不滿意?”“不是。”“那是什麼?”“師傅,你覺得,怎樣才算真正跨過一段已經結束了的感情?”童岸很少叫他師傅的,隻有在極重要的時候才這麼稱呼他。“讓我仔細想想啊……”電話那頭的人漫不經心,一點都不像在認真思考。半晌,莊晉的聲音重新在她耳畔響起:“大概是在每次想起對方的時候,坦然地接受想起了他的這個事實。會覺得經曆過的糟糕的事是真的很糟糕,但已經忘了具體有多糟糕,也會覺得有過的回憶很美,可也忘了究竟是哪裡美,隻覺得美。”童岸沉默著,那段記憶,不論是快樂的部分,還是痛苦的部分,對她來說,依然清晰如昨。就像那盞台燈一樣,始終掛在她的心上,揮之不去。她垂下頭,忽然覺得無比喪氣,難道這三年來她的努力,毫無意義?“那……師傅,我還能做些什麼呢?”“你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啊,其他的,放心交給時間吧。還記得我曾跟你說過嗎,就像葡萄成熟在特定的時候,凡事都有它命定的時機。如果事情還沒有發生,那就是時間沒到。比如,你在今年萌生了回國的想法,林粵的酒莊又剛好空出位置……這些都不是誰刻意為之,而是時間剛好到了。你要相信,總有一天,屬於你的時間會到的。”閉展前的最後半個小時,童岸衝進了奇遇攝影展廳。已經來不及聯係那個姑娘了,這個時間,說不定她已經看完離開了。童岸平複了一下呼吸,來到門口的工作人員麵前,禮貌地打招呼:“你好,能麻煩給我一份宣傳手冊嗎?”展廳不大,分為三個展區。童岸完手冊上關於攝影師與作品的介紹,才知道這是一場人物攝影展,並非她以為的風景攝影展。也就是說,這場影展比她想象的更加私人化。童岸默默收起小冊子,快步走進了第一間展廳。沒想到進門第一眼,她就看到了程少頤。當然不是真實的他,而是照片中的。少年程少頤將一本書虛虛掩在臉上,坐在庭院中的躺椅上睡著了。他身後是一棵不高的樹,差不多有她手腕那麼粗,結著繁茂的小果子,像桑葚的果實。她情不自禁地走近那幅被處理成黑白色的影像,伸出手,又漸漸垂下。還在不受大腦控製地為畫中人心動的自己,是不是太可悲了?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走向下一幅攝影作品。很快她明白過來,這個展區陳列的都是程酒酒入行之前的習作。展出的內容有她高中運動會的場麵、禮堂的校慶表演、葉慎安的搞怪笑臉……真真正正是屬於她的青春,她的軌跡,也是她的奇遇。她不由變得遲疑,還要不要去下個展區?那裡還會有屬於他的新的照片嗎?廣播裡忽然傳來了溫柔的女聲:“先生們、女士們大家好,今日展廳的閉館時間已到,請各位帶好自己的隨身物品,有序離開展館,謝謝合作。”童岸胸口先是一緊,而後模模糊糊地籲了口氣,總算不用糾結了。轉身準備離開,沒走幾步,大門外突然闖入了一個身影,半躬著身,扶著門框,像在微微喘氣。一瞬間,眼前的這個影像竟和剛才畫中的那個人影影綽綽地重合在了一起——童岸驚得連連甩頭,這是發夢了?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那人漸漸直起身,腳步匆忙地往這邊走來,她局促地左看看右看看,偏偏不敢對上對方的眼神——怕確認那是真的,又怕不是真的。直到他走到自己跟前,童岸才發現自己動撣不得。視線被迫與他交彙,那一下,她驚得幾乎要叫出聲來。他站在那裡,低著頭,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她,她驟然愣住了。身旁陸陸續續有看展的人離開,有人不小心碰到了童岸,向她道歉,她卻無動於衷,一雙眼直勾勾瞪著落地窗外的天空。晝夜交替時分,天空呈現出一種無限趨近於透明的藍,令人頭暈目眩。他們就這樣傻傻站了好久。時間的長河無聲地淹沒住她的腳、腿、腰……直到潮水漲及胸口,童岸才陡然回過神,打了個寒顫……冷。直到這刻她才肯說服自己相信,眼前的人是程少頤,真的是程少頤。雖然回國時就想到過有朝一日可能會遇見,今早見林粵時更加深了這種念頭,但她沒有想過會是此時、此地,在他的照片之前。“嗨,好久不見,你也來看酒酒的攝影展?”她抬起下巴,擠出笑容。很好,聲音流利,語調沉穩。倒是程少頤看上去比她更不在狀態,頓了好一會兒,才答非所問:“你回國了?”“嗯。”“回來多久了。”“沒多久。”突然又都說不出話了。還好有人及時出現,替她解了圍。童岸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轉過頭,發現是早上租車行遇見的那個姑娘,範一嘉。“不是說來看展叫上我一起的嗎?怎麼一個人來了。”範一嘉是嗔怪的語氣。童岸訕然:“抱歉啊,我過來的時候還有半小時就閉展了,以為你已經走了。”“這樣哦?”範一嘉聽罷狐疑地掃了一眼程少頤的臉,然後偏過頭,向她撒起嬌,“我不管,作為賠禮,你得請我吃晚飯。”“沒問題!”她正愁如何順利脫身。得到允諾,範一嘉自來熟地拖起童岸的手就往大門外走,連招呼都沒跟程少頤打一聲。更可笑的是程少頤居然也沒反應,模樣像在神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裡麵追出來。見童岸還沒走,他鬆了口氣。坐在車中等範一嘉的童岸目睹這一切,心中一圈圈泛起漣漪。三年了,這個人竟然一丁點都沒變。一樣的發型、一樣的動作、一樣的聲音……就連皺眉毛的樣子,都和從前一模一樣。但她卻變了。現在的她,哪怕心中藏著情緒,麵對他,也學會了掩飾。好比現在。過了好一陣,範一嘉總算從衛生間回來了,童岸發動車子。“你現在……在哪裡工作?”程少頤忽然伸手,按住了她升起來的車窗。童岸連忙再按了一次升降按鈕,停住窗玻璃,瞪視他:“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他看著她,不置一詞。一陣無名火竄上她的心頭:“程少頤,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他仍不講話。她生氣他不講話的情景發生過太多,每一次,他的沉默都像突然瓢潑的山雨,兜頭澆在燃燒的炭火上,悶出一陣青煙,嗆得人流眼淚,又抱怨無門。她逐漸斂色:“見到你雖不見得討厭,但再見你,還是不必了吧。”說罷踩下油門,揚長而去。車開了長長一段路,童岸才記起身邊還坐著個人。範一嘉一直乖乖地坐著,也不開口問她晚飯吃什麼,好像完全忘記了這回事。還是她先記起來:“對了,晚飯……你有什麼想吃的館子嗎?”範一嘉愣了一下,撲哧一聲笑出來:“剛不是替你解圍嗎?你還當真了啊。”“……”“不過也是飯點了,你要不嫌棄,咱們就隨便找個小館子解決吧。我晚上還約了模特麵試,趕時間。”童岸點頭:“好吧,今天謝謝你了。”“甭客氣啦,小事一樁,誰還沒有幾個嘰嘰喳喳煩死人的前任了?我懂的。”童岸沒說話。彆人有沒有她不知道,她卻沒有。世界上沒有哪個前任能比程少頤更寡言少語。範一嘉陪童岸去把車還了,兩人在租車行附近隨便找了個東北餃子館。老陳醋沾酸菜豬肉水餃,胃裡的飽足感輕輕鬆鬆掃去了一天奔波的疲憊。童岸埋頭再夾了一隻餃子塞進嘴裡,告訴自己,權當今天是又做了一場夢吧。程少頤在展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程酒酒自身後蒙住他的眼睛,讓他猜自己是誰,他才回過身,無奈地按住她的手:“幾歲了?”“十八歲了!”她嘻嘻笑著,漸漸的,笑容止住了,“哥,你在這裡站了多久了?”一隻手凍得像冰棒似的,要知道,深秋入夜的北京很冷的。程少頤像沒聽見她的問話似的,目光遊移:“我見著她了。”“誰?”“她。”這次程酒酒總算明白過來,又驚又喜:“你見著嫂子了?在哪裡?!”“就在這裡。”“她來看我的攝影展了?”“嗯。”“那你有跟她好好把三年前的事說清楚嗎?她聽完怎麼說的?”“沒有。”程少頤喉頭微微滾動,“酒酒,我……說不出口。”那種滋味真令人喪氣。明明是日夜渴望著的重逢,但當那個人真正來到跟前,卻笨得隻會毫無意義的寒暄。等到終於有勇氣切入正題,對方卻表現出了抗拒。童岸說,她不討厭這樣的邂逅,但也不希望再見了。他聽著她的聲音,直到最後,都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怕在裡麵讀到厭棄,又怕連厭棄的情緒都找不到了。時間不可怕,可怕的是遍尋不見故人心。程酒酒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柔聲鼓勵他:“哥,隻要你堅持就可以了。北京城能有多大啊?我們知道她在這裡,就算掘地三尺,也總能把她找出來的。”程少頤望著她晶晶亮的眼睛,緩緩地點了點頭。程酒酒這次隻在國內待三天,出來前程母再三吩咐過,晚飯必須回家吃。為了今晚這頓飯,程父特意請了一位私廚回家,程酒酒一進門,就看見長桌上滿滿當當擺的都是自己愛吃的菜。程家好久沒有這麼熱鬨過了。程父看上去興致很高,連帶話也多了起來,說到發小家的獨子夏天剛抱上了孫子,免不了念叨程酒酒幾句:“酒酒,你看你年紀也不小了,國外晃**了好幾年也沒見遇見個合適的對象帶回家看看,我看你要不要在家裡待一段時間,讓媽給你物色物色?“程酒酒瞳色一凜,麵上還是笑吟吟的:“爸,我今年才十八歲呢!”“也不害臊!”程母嗬斥她。“我不管我不管,”她乾脆耍起賴來,“哥一天沒有結婚,我就還是小孩子!”程少頤正扒著飯,驀地愣住了。酒酒向來機靈,敢這麼說,隻能是故意的。程父不說話了。程母無奈地掃了程少頤一眼,又把頭轉向程酒酒:“你哥啊,什麼都好,就是太挑剔了,見誰都不滿意。”程酒酒眨巴著眼:“是嗎?我看再這樣下去,哥怕是一輩子都不結婚嘍。”那句“一輩子都不結婚”令程母神色略有遲疑,最後卻仍是笑笑帶過了:“得,就你話多,趕緊吃飯,你爸可以專程請師傅做了你最愛吃的菌菇餛飩。”夜裡,二老睡下後,程酒酒偷偷溜去敲程少頤的門。“哥,他們今晚的反應你見到了吧?”“嗯?”“媽應該是有點兒怕了吧。”“怕什麼?”程酒酒佯裝生氣,用抱枕丟他:“我可是犧牲自己為你探口風鋪路,你居然不感謝我,還裝傻充愣!”程少頤看著她,神情無奈:“就算是真的,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的。酒酒,我們都了解他們,他們有自己信奉的那套原則,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有任何鬆動。”酒酒聽罷沉思片刻,低頭絞著衣擺,不說話了。是她天真了,還以為過去了幾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見程少頤取下外套穿在身上,酒酒驚訝地抬眸:“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是有嫂子的消息麼?”“不是,我去見見少凡。”“噢,對……”她恍然,“我怎麼就忘了,堂哥也回國了,聽說他這次要獨立出去是吧?哥,這事你是怎麼想的?”“我沒什麼想法。”程少頤拾起**的車鑰匙,“你記得早些睡,我待會兒就回來。”“好!”“對了,展廳裡我的那張照片,你是什麼時候拍的?”之前他完全不知情。程酒酒狡黠一笑:“很多很多年前,那會兒你還很年輕呢。”程少頤無奈地搖搖頭,帶上了房門。因為獨立的事,程少凡跟母親鬨得不太愉快,現在一個人住在昌平的彆墅。程少頤知道地址,驅車過去。彆墅的門虛掩著,他推門,程少凡剛斟好兩杯紅酒,以眼神示意他坐。室外雖冷,屋內卻暖和,程少頤脫下外套掛上,拖出一把椅子坐下。程少凡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的動作,末了,開口道:“不論過了多久,我仍然覺得,你的運氣真好。”程少頤不語。他好像也不在意程少頤會有什麼反應,繼續說:“總是想得到什麼,就得到什麼。想不要什麼,就不要什麼。”程少頤眼中終於有了不悅。捕捉到這種情緒,程少凡開心了起來:“怎麼,想到那個女人了?她應該是你自出生以來,唯一沒有得到的東西吧。”程少頤的手漸漸握成拳頭。程少凡見狀,嗤笑一聲:“怎麼,想揍我?”“你叫我來,就是想說這些?”“對啊,心情不快,總得找人逞逞口舌之快。”程少凡說著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得意道:“看來你真的不知道啊。”“知道什麼?”“沒什麼。”“當事人都沒提,我多嘴也沒有好處拿,還是喝酒吧。”他說著將酒杯遞給程少頤,“慶祝你終於可以一個人安心坐享天下。”“為什麼突然回來了?”“膩味了巴黎的洋妞不可以嗎?”程少頤覺得沒法跟他好好說話,端起酒一飲而儘。想了想,又覺得不是滋味:“唐婉現在還在給你做事?”偶爾他也是錙銖必較的人,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時候。程少凡愣了愣,冷笑:“怎麼可能?”“嗬,你花了這麼多錢在她身上,說不要就不要了?“知道什麼叫千金難買爺高興嗎?老子高興。”四目相對,程少頤竟然淡淡地笑了:“少凡,有時人太頑固,沒什麼好處。”“何以見得?”他不說話,隻靜靜地看著他:“你知道嗎?我現在無時不刻都在後悔,如果那時能跟她說愛她,我們是不是就不會是現在這個結果了。”萬彙酒莊這天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林粵抬起頭,發現門口站著程少頤,臉上的微笑逐漸斂住,半晌,又換上了更值得玩味的笑容:“是少頤啊,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程少頤沉著地與她對視,言簡意賅:“小粵,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找童岸。”“誰?”“彆裝傻。”“哦哦哦,”林粵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話語中卻是藏不住的揶揄,“我想起來了,你的前前女友。”“方晴不是我的前女友。”“嗯,”林粵笑眯眯地點頭,“前未婚妻。”“小粵!”見他眉頭緊蹙,林粵終於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怎麼知道的?”“北京知名的酒莊沒幾家,查一查就知道了。”“那少頤,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嗎?”“我正要想問你。”“因為哪怕是現在,你家也未必會鬆口。”程少頤神色一怔,語氣卻依然堅決:“不會比那時更難。”“三年了,她也許早不再愛你。”這一次,程少頤的眼中有了不確定,但不足以令他動搖:“不試試,又怎麼知道。”林粵思索了片刻,輕歎口氣:“少頤,你變了。”“嗯?”“你從前不是這麼主動的人,是她改變了你。”林粵回到桌前,撥通內線,“蕭陽,把童小姐下周開始的日程表打印一份給我送過來。”十分鐘後,林粵將蕭陽送來的資料遞到了程少頤手中:“我還有一個要求,不準因為強求而逼走她,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哪怕壓榨季已經結束了,童岸入職後的工作也絲毫不輕鬆。葡萄汁大部分還在發酵中,接下來還會有二次發酵。她每天除了必要的數據監測、品嘗,還要及時給給林粵彙報工作。程少頤來的時候,她剛從酒窖出來,準備去林粵的辦公室。遠遠的,她看見了他。程少頤穿著件黑色薄呢大衣,安靜地佇立在辦公樓門口,神情像在發呆。她驀地收住腳步,一時不知該不該過去。迎麵走來的同事見她站著不動,表情詫異:“小岸,林總在辦公室等你好一會兒了,你怎麼還在這裡發呆?”聲音不大,卻還是引來了程少頤的目光。遙遙看見彼此,她勉強對他笑了一下。“我這就去。”她對同事說著,往前走去。經過程少頤身邊,他叫住了她:“童岸。”“嗯?”“我有話想跟你說。”童岸怔了一下,隨即揚了揚手中的數據表:“我在工作。”“不急,我可以等你下班。”“下班後我答應了和同事一起聚餐。”她說著微微轉過臉麵向他,卻沒有對上他的目光,“剛才你也聽到了,林總正在等我。”程少頤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是“嗯”了一聲。童岸低下頭,快步走上了樓梯。一口氣走了兩層,她才停住腳步,透過走廊樓梯的縫隙偷偷往下張望。程少頤還站在那裡,低著頭,看著微微蜷著的手指發怔。初冬的暖陽籠罩著他,為他鍍上一層溫柔的光暈。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舉動,童岸趕緊收回視線,繼續往上走,敲開了林粵辦公室的門。北京的冬天天黑得早,下班後,童岸回房套了一條圍巾走出來,發現外麵的天已經黑透了。酒莊的燈次第亮起,昏黃的光線照亮一地寂靜。她隱約聽見門外同事熱熱鬨鬨的吵嚷聲,擔心他們等太久了,連忙一路小跑過去。經過辦公樓,她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下午的那個地方,程少頤已經不在了。她微微一怔,加快了腳步。進城的高速堵得厲害,一群人開到市裡已經八點多了。還好他們提前定了包房,否則排號都能排到夜宵的點了。“怎麼不是周末的人都這麼多呀?”比童岸早一個月入職的姑娘小聲嘟囔。蕭陽聽見了嗬嗬笑:“再待個一年半載,你就見怪不怪了。”童岸跟著大部隊的最後麵,看上去有點兒心不在焉,完全看不出是今天聚餐的主角。按照蕭陽的說法,今天這頓飯是林總做東請的,旨在歡迎她加入萬彙。不過今晚林粵本人沒有來,應該是有事。一行十來個人熱熱鬨鬨地找到包房坐下了,服務員還沒開始走菜,就有人嚷嚷著要先上酒。“平時葡萄酒喝得太多了,今天我們就換換口味,喝白的吧?”有人提議。其他人紛紛附和,童岸也不好意思說“不”。事實上,從小浸**在黃酒裡的她,白酒量特彆淺。一是沒什麼機會喝,二是她覺得白酒太嗆人了,不喜歡喝。可她一年到頭也沒什麼需要應酬的場麵,碰上自己的歡迎會,怎麼都不能掃了大家的興。被挨著敬了一圈,她的頭就開始發沉了。國內的酒桌文化她見識得少,人家但凡開口說幾句,她便默默地端起了杯子。蕭陽見她臉越來越紅,額頭也開始冒汗了,想起之前林粵交代他的“點到即止”,連忙按住她的手:“要不剩下的我幫你喝吧。”一群人開始起哄。童岸的臉因此漲得更紅了,連忙拒絕:“沒事的,我心裡有數。大家高興嘛,機會難得。”被這麼一說,蕭陽也不好攔著了,趁去洗手間的間隙,給林粵打了電話。林粵正在陪葉慎安和程少頤吃飯,掛了電話,目光輕輕掃過程少頤的臉,不鹹不淡道:“機會來了,要不要?”“嗯?”“童岸和酒莊那幫員工聚餐呢,她臉皮也太薄了點兒,一直在被灌酒,蕭陽都攔不住。”程少頤的眼中忽然閃過一道光:“灌了多少?”“不知道,蕭陽說剛開了第三瓶。”程少頤沉默了一會兒,拿起一旁的外套:“我去接她。”三十分鐘的車程,程少頤硬是隻開了二十分鐘。林粵提前跟蕭陽打好了招呼,他車才到飯店門口,手機就響了:“程總,我們在二樓A6,得麻煩您親自上來一趟了。我怕我帶童岸走,他們起哄得更厲害。”程少頤說了句“明白”,掛斷了電話。升降梯上得飛快,他疾步走出去,推開A6的門,就看見蜷縮在角落椅子上昏睡的童岸。她一張紅撲撲的臉縮在白色的大圍巾裡,隻露出鼻子和眼睛,長長的睫毛因為身體不適一直顫呀顫,讓他的心也跟著打顫。他清了清嗓子,鎮定道:“抱歉,我來接童岸。”眾人紛紛抬眸看向他,有人當即認出了他是誰,明顯是驚到了,但也不好當麵說什麼,隻和旁人小聲耳語著。蕭陽起身幫他將童岸架起來,兩人一起將她扶出了包房。“喝了多少?”程少頤問。“小半斤吧。”程少頤灼灼的目光掃了蕭陽一眼,沒再說話。將童岸小心地抱進懷裡,他才說:“你回去吧,我送她回酒莊。”“需要我幫您開車嗎?”“沒事,不用了。”車內的空調很暖,童岸漸漸感覺到了熱。她伸手扯了扯箍著自己的圍巾,頓時覺得舒服多了,換了個姿勢,繼續睡。程少頤一直沒發動車,就那樣靜靜地望著她,仿佛可以看到地老天荒。大概是空氣太悶了,童岸又開始出汗了。程少頤將車窗開了一條小細縫,再替她仔細擦了擦額頭。興許是他的動作驚動了她,童岸的眉頭漸漸擰成了一團,伸出手,將他的手撓開了一些。手指傳來的溫熱觸感令程少頤驀地愣住,良久,苦笑。還好她沒醒。他合上眼睛,試圖平複心情。漸漸的,他感覺自己的手指重新被她柔若無骨的手指攀附住——她在握他的手!他震驚地睜開眼,發現身旁的人兒仍沉沉地睡著,無辜的睡容猶如童話中的睡公主。這隻是她無意識的動作罷,但他卻幾乎淚盈於睫。你可知道,如果你再牽我的手,我就更找不到放棄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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