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結束已經是拂曉,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天邊微微泛著冷光。
街道空無一人,畫戟站在武館殘破的門前,目送【鐵耕王】絕塵而去的身影,嘴角忍不住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還有一絲不可思議的恍忽。
掌門那麼鬼扯的計劃,自己居然好像完成了?
他心中感慨萬千,一個人養活一個係,甩鍋都找不到人,其中心酸和艱辛這是他第一次向人敞開心懷。
忽然想起龍城說起種地時,那掩飾不住的喜悅和向往,眼睛彷佛在發光。
畫戟莫名心動
——難道……種地真的那麼有意思?
一陣冷風拂麵,他頓時清醒過來,不由啞然失笑,打開通訊器。
“喂喂喂,掌門,沒睡吧。哦,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龍城答應了。嗯嗯,是的,放心,氣質完美契合!毫無破綻!”
“對,我準備在玉蘭星建個分部。能立得住嗎?能力上我覺得他完全沒問題,隻要能立住這個分部,我們就有希望進軍中端市場!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籠絡成自己人?有點難!他馬上要升超了,我們家底……唔,要不然我們還是把他賣……介紹給趙家?哦,忘了和掌門你說了,我遇到了師姐的女兒,對,嫁到趙家的紅豆師姐,她女兒叫趙雅,和師姐長得很像,好像是個明星……”
“他們之前就認識,龍城還救過她的命,對對對,這個紅線好牽!”
“什麼?開拓趙家業務?這不好吧,兔子不吃窩邊草,紅豆師姐是自己人……噢,對對對,幫扶!都是自己人!應該的!應該的!”
“什麼時候能見到錢?啊,信號不太好,掌門說啥?我聽不清,喂喂喂,掛了哈!”
關閉通訊,畫戟臉上露出笑容,邁出自信的步伐返回武館。走到武館門口時,他停下幾秒,大門空蕩蕩,少了樣東西,今天就要把招牌掛上。
走進武館,大夥已經是累癱在地,東倒西歪,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汗味,粗重的呼吸聲不絕於耳,荷爾蒙爆棚。
畫戟向趙雅招手示意其過來坐下。
趙雅找椅子坐下,神情恭敬。
父親隻說畫戟大人和他們有交情,具體什麼交情沒有細說。從昨夜抵達到今天淩晨,趙雅受到的震撼和衝擊太多太強烈,此刻的心情極度複雜。
畫戟沒有馬上開口,不知想到什麼,臉上露出幾分緬懷之色。良久,他才從回憶中脫離,溫聲問道:“紅豆師姐可還安好?”
紅豆師姐?趙雅愣住,片刻後反應過來,垂首低聲道:“母親在晚輩六歲時,因病去世。”
畫戟愣住,呆了足足十多秒,才艱難澀然開口:“因病去世?何病?”
趙雅目光泫然,哽咽道:“母親的舊傷發作,腦神經細胞病變加劇,雖然用儘各種辦法,但還是控製不住,後來引發全身功能衰竭。”
畫戟失魂落魄,沉默良久,方喃喃自語:“是我害了師姐……”
眼中含淚的趙雅此時才知道,母親竟然是畫戟大人的師姐?母親是……2係殺戮師士?
過了一會,畫戟轉過臉端詳趙雅和師姐酷似的臉龐,目光柔和,忍不住輕聲呢喃:“真像啊……”
他自言自語,聲音彷佛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師姐從小對我十分照顧。她的腦神經細胞病變,唉,說起來也是被我拖累。她當時剛查出病因,看我升超關頭,還是把門派唯一的變異抑製活性試劑給我。要不是我,師姐不會落下病根,都是我……”
趙雅默不作聲,她腦子很亂。
母親去世的時候,她隻有六歲,對母親的記憶大都很模湖。隻記得母親平日裡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喜歡微笑看著她,有的時候還喜歡喚她的乳名,聲音很微弱,溫柔摩挲她臉頰的手掌削瘦,涼涼的。
“我本以為師姐過得幸福美滿,不想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再牽扯到她,沒想到……師姐是從2係嫁出去的,2係是她娘家。師姐待我如親弟弟,按照輩分,我就是你舅舅。你磕個頭吧。”
畫戟神情鄭重,正襟端坐。
趙雅想起母親,心中五味雜陳,又喜又悲,眼淚沒忍住,滾滾落下,伏身下拜:“舅舅!”
“好孩子!”畫戟眼泛淚花,挽起趙雅,慨然道:“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本來應該有份見麵禮,奈何舅舅沒有準備。不過舅舅答應你,若是你以後想要誰的腦袋,和舅舅說一聲,舅舅一定幫你摘下來。”
“我不想要彆人的腦袋。”趙雅搖頭,淚眼婆娑花了妝容卻絲毫不覺,她咬著嘴唇,臉色蒼白卻透出一股倔強:“舅舅,我不想聯姻!”
畫戟的臉倏地沉下來:“趙家逼你聯姻?”
室內的溫度驟然下降,無形威壓籠罩武館,酣睡眾人紛紛驚醒,滿臉驚懼。
畫戟意識到自己失態,放緩語氣,露出核善的笑容:“來,我們慢慢說,不怕,有舅舅在,沒有人可以強迫你!”
聲音不大,卻重如山嶽。
三人擠在【鐵耕王】狹小的駕駛艙內,擁擠不堪。空氣中彌漫著嗆鼻的汗味,連換氣係統都不管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龍城依然把【鐵耕王】開得極其平穩,沒有一絲起伏。
“龍蘋果,沒想到你居然是個殺手!”宗亞滿臉羨慕:“有點酷啊!”
既然答應了首席,龍城沒有否認,而是反問:“哪裡酷?”
宗亞兩眼放光:“當然酷啊!在生和死的邊緣徘回,潛伏在黑暗裡,盯著自己的獵物,就像盯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莫問川忍不住哈地笑出來:“哈,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嘖嘖,宗神彆光盯著啊,乾點啥!然後呢?”
居然能從宗亞口中聽到“女人”,莫問川來了興趣。
宗亞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目光迷離,神情更加亢奮,聲音沙啞低沉:“然後偷偷從後麵摸過去,一刀砍下她的腦袋!血飆你一臉,熱熱的,還有點鹹。要是你的刀夠快,她的笑容還會留在臉上呢。刺不刺激?興不興奮?甜不甜蜜?啊,我的刀饑渴難耐!”
莫問川笑容僵在臉上。
宗亞語氣變得鄙夷:“老男人,混到這個年紀還沒升超,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天天女人女人的!女人有什麼用?能陪練嗎?不能啊,細皮嫩肉一點都不抗揍!一不小心就弄死了,煩死了!”
他自顧自碎碎念:“老男人,要有追求!活著有什麼意思?死了更沒意思!在活和死之間搞事情,才有意思!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領悟不到生活的真諦呢?你這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啊!看看龍蘋果,人家殺手!就是在生死之間搞事情!這才酷!懂不懂?”
莫問川臉黑得像鍋底,沒吭聲,他不想理會宗亞這個神經病。又過了幾分鐘,他忍不住打開智能終端,調出相機,懟著著自己臉。
老男人?這張臉哪裡老了!
專心駕駛光甲的龍城聽著宗亞的念叨,暗自搖頭。
殺手不酷,超級師士也不酷,他們都得找業務。
今天訓練耽誤的時間比較多,龍城回來的時候,奶奶他們都吃完早餐,在菜地裡忙活。
把累得已經睡著的兩人扔回房間,龍城來到餐廳。
一進餐廳,就聽到博士在發飆,她的臉黑得像熏了幾十年的引擎噴管,語氣激動。
“我,凱瑟琳,堂堂一個高級光甲工程師!以前接的都是高端光甲訂製,現在呢?修複農用光甲!好吧,這是咱自己的農場!修農用光甲就修農用光甲!我認!”
“要零件沒零件,全都從廢棄光甲上麵拆。要裝備沒裝備,鄉鎮級農用光甲售後基地,都比我那實驗室先進!”
“現在好了!連實驗室唯一一台光腦燒壞了!這活我沒法乾了!啥時候有光腦,啥時候開工!”
凱瑟琳越說越委屈,氣得坐在那抹眼淚,杜北動作連忙遞上紙巾。
龍城腳步很輕,博士嗓門很大,自己多夾幾根排骨肯定沒人注意。
費米安慰道:“博士,彆生氣!我們這不是事業初創嗎?萬事開頭難,有點考驗這很正常嘛。等上了正軌,農場盈利了,我們一定給博士建最好的實驗室,你們說是不是?”
其他人紛紛附和。
龍城宛如捧著飯盆的幽靈,寂然無聲在大家視線死角坐下,飯盆裡堆積如山的排骨沒有一絲顫動,他有點得意。
費米問茉莉:“我們賬上還有錢嗎?要不先買一台光腦?”
茉莉心虛無比:“賬戶上真的沒錢了,我們剛買了那麼多種子和營養液,剩下的錢勉強夠大家吃飯,買光腦的錢不夠啊!”
“上次的裝備賣出去了嗎?”
“一直掛著,可是沒有人買!”
茉莉又是心虛,又是著急,又是自責,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
費米無奈地看向羅姆。
“我沒錢!”羅姆一臉警覺,很乾脆搖頭:“再說,白天活我一點沒少乾,晚上拆光甲,拆下來能用的零件都送到博士那,一分錢沒收!”
看著愁雲滿麵的眾人,龍城內心異常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唔,今天排骨有點鹹。
親眼目睹超級師士的首席,為了開拓業務,何等卑微,何等艱辛。再想想一人養活整係的壓力,首席的煩惱肯定很多。
相比之下,他們隻有一個小小的農場要養活,現在煩惱的也僅僅隻是一台光腦,又算得了什麼?
自己已經長大了,不會因為一點點小事而煩惱。
龍城一邊嚼著排骨一邊總結。
內心飽受煎熬的茉莉再也忍不住,哭著跑回房間,餐廳會議到此時已經無法繼續下去,隻能匆匆結束。
眾人這才發現飯吃了一半的龍城。
“啊!阿城你啥時候回來的?”“嚇死我了!你在我後麵坐了多久?”“咦,你這排骨分量不對……”
回到房間,茉莉抱著枕頭大哭。她恨不得燒壞的是自己的腦子,而不是博士的光腦。
什麼狗屁寶藏!寶藏沒有挖到,還得賠光腦的錢!
挨千刀的祖師!
想到自己又是拜又是磕頭,還磕得那麼響!這種狗屁祖師,要來有什麼用?
茉莉越想越是生氣,從床上跳下來,抹了把眼淚,就準備給祖師來個挫骨揚灰!
等等,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啊!三小!天哪,自己居然把三小忘了!
三小還在芯片裡!
昨晚的線材和芯片被她揉成一團丟在床底,她顧不得揚祖師的骨灰,連忙衝到床底。
還好,都還在!
她手忙腳亂把裝置連接到自己的光腦上,然而無論她怎麼折騰,裝置和芯片都沒有任何動靜,無法讀取。
完了!賠了光腦折三小!
茉莉悲從中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嚎啕大哭。
剛剛吃完路過的龍城,聽到房間裡茉莉的哭聲,不由停下腳步。
龍城門口站了片刻,不禁搖頭,有些自責,是自己這個老師失職,沒教育好學生!
自己在茉莉這個年紀,彆說一台光腦,所有的光甲、武器、彈藥,統統都是通過自己的雙手去搶……去勞動而收獲的。
勞動創造幸福!隻有勞動,才能創造幸福!
一定要教會茉莉這個人間至理!
明明陽光正好,風兒喧囂,魁梧敦實的【鐵耕王】能量加滿,等待勞動者的降臨,龍城卻忽然有點懷念在學校的那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