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
蘇祁邑離邛都不遠,冬逢很快就接到鬼王之命,一下子就暴跳如雷。
越雋早在幾百年前就被漢人立郡沒錯,但從來都是夷人多於漢人,一百多年前更是與漢地斷了大部分聯係,漢人朝廷隻留下名義上的管轄。
跟著高定起兵反漢十餘年,冬逢更是堅定了這一種信念:漢人好麵子,隻要表麵上給個降表,實際上最後還是由自己說了算。
更何況這幾十年來,聽說漢人自己都戰亂不休,哪有精力來管他們?
哪知這鬼王一來,開口就讓自己交出李求承,同時還要讓自己的部族移風易俗,遷到平地,直接成為漢人皇帝的子民!
真要交出李求承,那他這個部族君長還有什麼威信可言?這一招,根本就是瓦解人心,殊是險惡無比。
更彆說是讓自己的部族遷入平地,受其管轄,這委實是要斷絕了自己的根基啊!
“阿兄,我打聽清楚了,那鬼王對外宣稱說是帶了三萬人馬,但實際不過五千漢軍。我們未必沒有一拚之力。”
冬隗渠長得矮小而凶悍,對著冬逢說道。
“怎麼說?”
“我們本部有二千戰兵,若是再加以征集,少說也能到三千。阿兄乃是旄牛大王之婿,旄牛大王定不會坐視不理我們部族被滅,旄牛部有數千戶,少說也有五六千戰兵。”
“北邊還有捉馬部,驍勇無比,已經明確表示不會屈服於鬼王的淫威,捉馬部族不拘男女老少,人人皆有戰馬,當初就連那漢人的丞相都沒有輕易去惹,此又是一處兵馬。”
“再加上南方定筰縣的豪帥狼岑,雖表麵臣服那鬼王,但我素知其人,向來甚有野心,且其部族霸占定筰鹽池已久,漢人來此,又豈會讓他一直這般下去?想來定是要收回鹽池的。”
“到時隻要我們對其說明利害,他定會響應。如此算起來,我們所能集結的戰兵,不會少於一萬五千,乃是那鬼王兵力的三倍之多。”
“到時我們攻其腹心,旄牛部捉馬部從北而來,狼岑自南而至,想那鬼王,三麵受敵,又如何能抵擋?到時若是他識相,自會退出邛都,若是不然,定叫他像那龔祿一樣,有來無回。”
聽到冬隗渠這番話,冬逢大叫一聲:“好!”
他知道自己的阿弟向來多謀,當初高大王死後,也是阿弟勸說自己暫時向漢人丞相臣服,說漢人大軍定不會在此處停留太久。
果不其然,漢人大軍僅僅是停留了兩個多月就南下,隻留了少量兵力,然後自己糾集了高大王舊部,再次反漢,漢人一時不備,又不得不退出了越雋。
若是再給自己三四年時間,就算成不了高大王那般的人物,少說也能控製住邛都一帶,成為越雋第一大部族。
隻是沒想到漢人竟然不死心,又重派了大軍前來。
要說冬逢心裡不恐懼,那就是假的,畢竟漢人的威風,從幾百年前就已經開始在越雋流傳。
但若說是恐懼到甘心按鬼王所說的去做,那卻也未必。
越雋與漢地之間的官道已隔絕百餘年之久,特彆是這十多年來,越雋早就是夷人的天下,哪有漢人什麼事?
所以讓他上降表表示臣服可以,但漢人想要讓他完全聽話,那卻是不可能的。
“如今我們不如暫且先再上降表,說是聽從鬼王號令,準備整族遷移,以拖延時日。另再派人前去知會旄牛部捉馬部及定筰豪帥,約定日期,一齊攻打邛都。”
冬隗渠又建議道。
“此言大善!那就依你之計而行。”
冬逢大喜道。
建興四年三月,越雋太守孟琰率二千人馬沿孫水平原北上,討伐闡縣的捉馬部。
馮永同時以鬼王身份傳令四方,號夷人部族頭目,不分大小,皆來邛都,以商議治理越雋之策。
特彆點出蘇祁邑的東渠部,勒令三日內必須交出殺害前任越雋太守的凶手李求承,冬渠部君長須親自到邛都領罪受罰。
一時間,越雋震動,蠻夷皆是驚疑不定。
東渠部君長冬逢驚懼而上表,言願舉族遷於邛都,隻求能寬限些時日,以聚族人。
馮永許之,但仍令必須限期交出李求承,冬逢沒想到馮永竟是這般急迫,見不能欺瞞拖延時間,便立刻舉族而反。
馮永令鄂順率高定舊部五百人為先鋒,以張嶷為主將,黃崇、王訓為副將,率二千人赴蘇祁邑討伐冬渠部。
冬逢令人於山間扼要之處立石門,同時多儲巨石。
鄂順率人猛攻,奈何山路坎坷,無法展開隊形,山上石頭滾滾而下,不少人被砸得粉身碎骨。
鄂順無法,隻得暫令停止攻擊,同時派人往山上警告夷人。
“你等守得了一時,能守得一世嗎?鬼王親臨,傳令四方,唯有你們違反不聽,到時張將軍大軍一旦部署完畢,將會全部誅滅你們,到時候你們後悔也來不及了。”
“若是在大軍攻打之前及早醒悟回頭,鬼王還能網開一麵,教會你們耕種,從此安居樂業。”
鄂順本是高定手下第一猛將,如今再以鬼王之名恐嚇,冬渠部頓時人心惶惶。
果不過兩日,張嶷率軍到來,山上的夷人一見漢軍大舉而來,更加恐慌。
夜裡有頭目偷偷下山投降,並告之其他路徑。
張嶷大喜,親自挑選精銳,繞山而行,與鄂順黃崇王訓前後夾擊。
冬渠部本就人心浮動,如今突然背腹受敵,一下子就嘩然大亂,大部投降,少數逃往深山。
大頭目李求承欲逃不得,被生擒而歸,君長冬逢亂軍中被殺,唯有其弟冬隗渠率親信逃往西邊,張嶷令鄂順所部進入山林追擊,同時派人向邛都報信。
邛都城邊上,馮永正叉著腰站在殘破的城牆前,盤算著如何才能儘快地把這個城池重建起來。
花鬘蹦蹦跳跳地走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根樹枝,一甩一甩的,隻聽得她聲音清脆地問道,“馮家阿兄,你要召集那麼多的夷人做什麼?馬場不是已經有足夠的勞力了麼?”
馮永聽到花鬘的問話,不禁奇怪地看了一眼這個小妞,“彆胡說!那些聽從號召而來的夷人可是我的子民,不是什麼勞力?再說了,馬場的勞力哪裡夠了?”
這小妞比馮永還早幾日到越雋,聽說前些日子還在卑水搶購下了不少勞力。
天氣開始熱了起來,花鬘來到南中,又開始穿上了短裙,露出白生生的小腿,在太陽的照耀下有些耀眼,讓馮土鱉不禁多瞄了兩眼。
“阿兄可莫要欺我無知。”
花鬘甩著手裡的樹枝,“阿兄不願接受那東渠部的降表,不就是為了尋得更多的勞力?聽說東渠部有幾千戶呢,這麼一算下來,近萬個勞力不就有了?”
南中夷人出身的花鬘如今說起勞力二字,當真是順口得很,渾然沒有兔死狐悲的模樣。
這讓馮土鱉有些痛心疾首,墮落啊,這墮落的速度實在是忒快了點。
看來世家腐蝕人確實有一套,不然這小妞才跟他們接觸幾天,這就已經儼然一副女奴隸頭子的模樣。
而且那邊應當是資助了這小妞不少錢糧,不然就憑她,哪來的實力在卑水的勞力販賣市場搶人?
“莫要胡說,我哪裡不接受了?是他們不願意接受大漢的節製,所以我才要重重地懲罰他們。你看那邊那些人,聽從了我的號令,如今活還沒開始乾呢,就已經白吃了幾天的糧食了。”
馮永指了指不遠處的夷人聚集之處。
那些夷人有一部分是高定舊部的家屬。
有一部分則是高遠奉了馮永之命,親自出麵找附近夷人頭人買下來的奴隸。
沒錯,在不少的夷人部落裡,底層的夷人被當成了頭目的私有財產。
既然是私有財產,隻要能出得起價錢,頭目是不介意把這些兩腳牲畜賣出去的。
至於主動過來投靠的夷人部族,也不是說沒有,但那都是靠近邛都生活的小部族。
他們實在是沒法掌握自己的命運,看到漢人大軍進入了邛都,再聽到鬼王號令,嚇得連夜趕過來,以免被滅族。
至於稍遠一些的部族,都在心存僥幸地觀望。
馮永倒也不心急,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東渠部既然是首惡,那麼把東渠部滅族就是第一把火。
等這把火燒起來了,相信他們就會知道怎麼做了。
花鬘聽了馮永的話,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連點頭,悄聲問道,“馮家阿兄,東渠部的勞力,能私下裡勻一些給小妹麼?”
“你的族人不是準備遷過來麼?聽說有兩萬多人呢,你那個馬場,打算開多大呢?”
馮永聽到她這個話,奇怪地問道。
“不是小妹自己要,是有人托了小妹,出高價買勞力呢。”
“誰?”
“一個是劉家,一個是糜家。”
那不就是被權貴們逼往南中喂蚊子的劉良和糜照?
“出多少?”
“兩百緡一個。”
花鬘伸出兩個手指頭,嘻嘻地笑道。
“好生大方!”馮永失笑道,“你不怕我生氣?”
“阿兄這邊賣勞力,底價也就是七十緡一個,最高不過一百緡,再高也沒有了。這兩家出兩百緡,很明顯就是給阿兄賠罪來了。”
“小妹就是個傳話的,阿兄若是願意收,那小妹就賺點辛苦錢,若是不願意,那也是他們活該,就當小妹沒說過這個話好啦!”
劉良和糜照原本是屬於權貴陣營,偏偏又被權貴排擠,想找門路都沒人願意幫忙。
沒想到去了南中,竟然能找到花鬘這條路,嗅覺也真夠靈敏的。
“他們願意多掏錢,我當然願意收。”
劉家還好說,但糜家好歹是阿鬥的親戚,當初糜照又是皇後的授意。
再說了,如今自己與關姬已然成親,權貴們也應該放心了,網開一麵,也算是跟阿鬥和皇後留個善緣。
“當真?”
“人家送錢我都不要,難不成我是傻的?”
“多謝阿兄!”
花鬘一下子跳了起來,滿臉喜色道。
“他們許了你什麼好處?”
“也沒什麼,就是答應給我的馬場資助些錢糧。”
“既如此,那你把馬場也算糜家一份吧,以後說不定對你家有好處。”
“阿兄都這般說了,小妹自然聽從。隻是這份額給糜家,不給劉家麼?”
“我管他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