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永心裡正在感慨,趙廣一聽,連忙站直身,湊過來悄聲問道,“兄長可是有什麼內幕消息?”
“內幕沒有,但我師門有一門絕學,叫太乙神數,可觀天象知未來。我昨夜看星空,發現東北邊有凶兵之氣,估計是有大仗要打……”
趙廣聽了,立刻來了興趣,大是佩服地看著馮永,“想不到兄長連這等上古秘術都學過?”
然後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眨了眨眼,“噫……東北邊?那不就是上邽?如今吳將軍不就是在那裡打著麼?”
想到這裡,趙廣又是一陣泄氣。
馮永懶得管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問向另一旁的楊千萬,“魏然,楊大王可曾有消息傳過來?”
楊千萬字魏然,他的老爹楊駒是武都陰平一帶的氐王,所以楊千萬真算起來,也是個小王子。
“一直還沒消息傳回來,不過應該沒什麼事,畢竟大人怎麼說也曾是白馬氐王。”
馮永往南邊看了看,說道,“還是要小心些,我不放心那個強端。”
此次北伐,廖化奉命守武都,保證沮縣到祁山這一段糧道的安全。
楊駒受丞相之命,回到故地收攏舊部,也算是終於得償所願。
隻是馮永目前對他此行並不看好,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誰知道還有幾個人認他?
估計楊駒也知道這就是一個政治任務。
所以這個得等。
等大漢當真能重奪隴右,那麼武都陰平的楊氐王,說不得就會上演一場“孩兒們,你們的大王又回來了”的好戲。
楊千萬那時就可以成為真正的小王子。
強端這個家夥,在北伐大軍剛出沮縣的時候就往西南方向躲遠了。
彆看這幾年他和漢中做羊毛交易做得挺好,但他隻是隴右大族的白手套,而且本人未必親近大漢。
當年漢中之戰,彆的氐王都響應馬超,偏偏這個強端,卻是親近曹操的少數氐王之一,甚至還曾給大漢來過一次背刺。
借著漢中之戰時曹操掃平響應馬超的胡人部落,後麵又遷走武都陰平漢人的機會,強端趁機而起。
再加上這幾年他跟漢中做生意,賺了不少,勢力愈加膨脹,若是他真有害人之心,那麼糧道就會有麻煩。
所以馮永心裡對強端這個氐王總有一種不信任感。
在馮鬼王看來,若你當真是有善意,怎麼會躲得遠遠的?不心虛你躲什麼?
你躲就說明你有問題!
在西縣呆了兩天,待屯好一批糧草,馮永又親自押送輜重前往冀縣。
冀縣是天水的郡治,城池高大,攻城必須要有輜重。
此時的漢軍剛剛圍定冀城,馮永便押送糧草輜重而至,後勤保障極為有力。
諸葛亮聞馮永至,便傳令他入帥帳來。
“末將馮永,見過丞相。”
馮永進入帥帳,大聲道。
北伐大軍越北進,兵力就越是分散,諸縣聞風而降,皆要派人前往接收,如今帥帳裡,再不見一員大將。
馮永一眼掃過,隻見唯有馬謖楊儀向朗侍立在兩旁,再加上一名陌生的年青將領,帳裡光線不足,加上又是側麵,馮永看不清他的臉麵。
馬謖在這裡,是因為北伐後他又被調回丞相府,隨行參議軍事。
這家夥,都被自己坑到漢中當太守了,竟然還能跟過來。
看來諸葛老妖當真是器重他。
聽到馮永自報姓名,那個年青將領的眼睛閃過一抹精光,卻是主動轉過頭來,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便再也移不開,竟是眼睛灼灼發亮地不斷上下打量馮永,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無須多禮。”諸葛亮的心情很好,笑著說道,“我還想著你要過兩天才至,沒想到今日就到了。你手裡的東風快遞,不愧是用了一個快字。吾借你這個東風快遞,總算是借對了。”
嗯,諸葛亮借東風嘛,當然是對的啦!
“來,我與你說,此乃天水冀縣薑維薑伯約,可是涼州難得的上等良士。伯約,這位就是我對你常常提起的馮永馮明文。”
諸葛亮臉上帶著歡喜,對著帳中的兩個年青人說道,“你們二人,皆是難得的才俊,以後可要多多親近。”
馮永一聽,心裡一驚,連忙轉過去看那個年青的將領。
方才沒注意細看薑維的模樣,如今正眼看去,馮土鱉的第一個念頭竟是:世間竟有這等出色男兒!
比起趙廣的俊美無雙,薑維的俊美,多了一種如同烈日般的陽剛。
雙目如同古潭般深幽,麵如刀削般棱角分明,身材挺拔如寒鬆而立,站在那裡,沉著而從容。
整個人看上去,竟讓馮永有一種全身上下絨毛豎直的感覺。
相比於相貌出色的薑維,原本外表還算看得過眼的馮土鱉一下子就變得平凡無比。
薑維在心裡暗暗想道,“聽聞這馮郎君才智過人,才氣足以與曹植一並而論,沒想到卻是麵容不彰,果真是不可以容取人。”
兩人就這麼互相凝視許久,突然又心有靈犀般地開口道,“見過馮郎君(薑郎君)。”
說完,又是同時相視一笑。
後世的《季漢書》裡,給今天的兩人相見,記下了這麼一段話:
永,其謀神機鬼藏;維,其略邁世之雄。二人見於冀城之下,漢室之興,見矣!曰:大漢雙柱。
諸葛亮看到馮永和薑維這一幕,心中一動,想起一事,於是眼中不禁就露出審視之色,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徘徊,猶疑不定。
待馮永到旁邊站好,突然發現丞相的目光竟是定定地落在薑維身上,也不知在想什麼。
馮土鱉心裡不禁暗暗嘀咕了一聲,“曆史上諸葛老妖對薑維百般稱讚,還把他當成嫡傳弟子,把一身所學都教給他,難不成這其中有什麼隱私?”
倒是馬謖看到丞相失了神,當下悄聲提醒一聲,“丞相!”
諸葛亮這才回過神來,自失一笑,“是吾走神了。”
說著,目光又在馬謖和馮永之間來回掃視了一番。
這才繼續說道,“如今天水隻剩上邽、冀城未下。上邽城堅,又是曹賊屯糧之所,糧草充足,再加上東麵廣魏郡郡治臨渭縣為之呼應,一時難以攻下。”
“故唯有經冀城北上到隴山,以阻來援之敵。伯約,你隴右最是熟悉,對此可有什麼看法?”
薑維聽到丞相問話,連忙站了出來,“回丞相,若想阻關中曹賊來援,末將有上中下三計,隻待丞相擇選。”
“伯約思慮精密,竟能有三計,速與我道來。”
“諾。”
薑維走到輿圖和沙盤前,拿起竹鞭,又看了一眼馮永。
馮永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心道丞相讓你說,你看我做甚?
他卻是不知,薑維這一眼,乃是在心裡稱讚他。
這輿圖精細,這沙盤精妙,兩相比較印證之下,山川城池隘口無不在其中,當真是行軍打仗之必備。
聽說這是馮郎君製作出來的,其才略確實勝人多矣!
“某之上計,乃是馬上令一將領兵直接北上,過街亭,翻隴山,打下隴關,扼守於此,令曹賊不得經關隴大道上隴。”
“如此一來,曹賊隻得繞北,待他們從北邊而來,隴右早已歸大漢所有。介時丞相率軍迎遠道而來之師,必勝矣!”
諸葛亮聽了,又是驚異地看了一眼馮永,心道薑伯約與馮明文當真是所見略同,不但所計一樣,甚至連說辭都差不多。
“某之中計,則是守街亭。如此亦可令關中來援的曹賊與廣魏郡曹賊不得相通,隻待街亭能守住兩個月,隴右則必為大漢所有。”
“某之下計,則是守隴右門戶略陽。不過這麼一來,若是關中來敵不繼續西向,卻從街亭折而向南,到時廣魏郡的曹賊隻怕聲勢大振,難以攻伐。”
隴右有四郡,天水為中心,西邊是南安和隴西,東邊是廣魏。
如今南安已定,魏延正在收複隴西。
唯有廣魏郡,如同一個不規則的“7”字,把天水裹在裡邊,把隴山護在外邊。
若想上隴山堵關中來敵,有兩條路。
一條是攻下上邽,然後繼續向東再攻下“7”的底部臨渭縣,最後再順著“7”往上走,途中還要經過清水等諸縣,才能到達街亭。
這是目前情況所不允許的,因為廣魏郡沒有響應北伐大軍,必須要一路攻城。
一條則是現在北伐大軍所走的,從天水郡的西縣走冀城,與“7”字的廣魏郡形成一個刁字。
街亭就在“刁”字的折彎處再往下一點的位置,附近有兩條從關中到隴右的路。
偏北一條是番須路,這條路雖然比較平坦,但它是小路,直通街亭後麵的略陽。
偏南一條則是關隴大道。
關隴大道到了街亭這裡,分成兩個方向,一個方向是繼續向西通往略陽,一個方向是折南方,通往廣魏郡的清水縣,可達天水。
不管是從路況來說,還是從方便接應廣魏郡來說,亦或者是從擊敗北伐大軍的戰略角度來說,曹魏的援軍都必須走關隴大道,奪下街亭。
而對於大漢來說,堵住關隴大道,則可以直接回頭吞掉廣魏郡,到了這時,隴右大局就定下了一大半。
為什麼曆史上馬謖失了街亭,北伐大軍就有危險?
原因就在於,張郃經過街亭,既可以繼續向西迎擊諸葛亮,又可以向南與廣魏郡的曹軍彙合,然後直接跑到“7”的底部臨渭縣,截斷“刁”字的那一提,也就是漢軍的糧道和後路。
“下計決計不行。”諸葛亮搖頭道,“守隴右必須要守關口,不得讓關中曹賊兵馬進入,守略陽必然有失。”
“中計的話,倒是不錯。若是占據略陽,以做倚靠,大軍輜重也能跟得上,不至於乏力……”
隻見諸葛亮說到這裡,又看著沙盤,思索了許久,這才問道,“自冀城去隴關,共有多少裡?”
“計有兩百六十餘裡。”
薑維一口便答出,看得出他確實是做了充足的準備。
“隴山難行,大軍日行四十裡已是難得,到那裡至少需七日。”諸葛亮有些沉吟不決,“關口險要,何時能攻下尚不清楚。”
看到諸葛亮當真有打算守街亭的想法,馮永心頭一急,實在是按捺不住了。
於是急忙開口勸說道,“丞相,隴關之於隴右,乃是咽喉鎖要之處。得之,僅令少量兵卒便可守之,大軍還可以隨時下關俯擊關中。”
“失之,則隻能退守街亭,與敵決戰。今觀天下,我弱敵強,若是能少損一分元氣,便可為日後的興複漢室多存一分力氣。”
“如今隴右大軍,足有十餘萬,圍冀城所用,不過三萬,冀城周圍,散布萬餘,多矣!末將願領本部兵馬,奔襲隴關,以塞曹賊援軍。”
如果說,前麵沒圍下冀城之前,害怕後路被斷,如今便沒有了這個顧慮,完全可以嘗試一下急行奔襲奪下隴關。
因為說實在話,街亭決戰,絕對沒有堵塞隴口來得好。
涼州的兵馬又不是死人,他們遲早會過來的,若是和張郃在街亭相持不下,大漢就有三線作戰的危險:關中援軍,涼州,廣魏郡和上邽。
“唯恐廣魏曹賊據街亭,以斷歸路耳。”
諸葛亮略有猶豫。
他當然知道堵隴關是最好的,可是若是輕軍急行,輜重必然落後,攻伐關口,未必能下。
更重要的是,曹賊援軍到了哪裡,誰也不知道。
“隻需令一軍駐守街亭,以護後路即可。”
馮永連忙建議道。
諸葛亮看了馮永一眼,歎了一口氣,“長阪坡一戰,曹賊精騎一晝夜行三百裡,新城一役,司馬仲達八日行一千二百裡。”
“你以前曾對我說過,曹賊有良騎,善長途奔襲,此話確實有理。如今我等上隴,已有二十日,想必曹賊援軍早在路上。”
“自洛陽到隴口,有一千八百裡,按曹賊那兩次的速度,皆是一日急行一百五十裡,所以最快也就是……”
大漢丞相仰天掐著手指頭算了一下。
馮土鱉一時沒忍住,直接開口道,“十二天。”
“咳,沒錯,就是十二天。”
大漢丞相瞟了某人一眼,“除去傳遞消息,調兵遣將,還有路途太遠,將士體力不支,所以需要在路上休整的時間,前後加起來,曹賊援軍大約也就是一個月即可到達。”
“減去這二十天,也就是說,現在最多隻剩下十天時間,行二百六十餘裡,期間還要翻隴山,攻關口,你覺得誰能任之?”
剩下的人聽了,皆是默然不語。
兵法有雲:卷甲而趨,日夜不處,倍道兼行,百裡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勁者先,疲者後,其法十一而至;五十裡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半至;三十裡而爭利,則三分之二至。
故一日行軍一般在三十到四十裡左右。
按這個算法,等大軍的兵卒到了隴口時,曹賊的援軍也快要到了,最多相差兩三天。
曹賊據天下良騎的優勢,確實讓人很無奈。
“我啊丞相,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注:漢裡比現在的華裡還要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