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十一年,魏國北敗軻比能數萬精騎,南退孫權十萬大軍,終於展示了一回中原霸主的氣概。
遼東公孫淵主動斬吳國使臣,正式承認自己乃是魏臣,又為魏國的武功錦上添花。
再加上建興十年,田豫於成山斬殺周賀,滿寵於廬江逼退陸遜。
蜀人這兩年也很識趣,一直按兵不動,沒有給大魏添堵。
曹叡可算是揚眉吐氣了一回。
相比於曹叡的輕鬆,馮刺史則是有些罵罵咧咧,“這是專門給人添堵的吧?都開春了,怎麼下雪呢!”
前年白災,第二年一開春,居延澤就鬨了春澇。
不過當時居延澤並沒有回到大漢手裡,所以除了費點力氣,堵住胡人南下的口子,問題倒是不算太大。
去年少雪,要不是馮刺史地理學得還不錯,知道河西走廊主要是以冰雪融水補給為主。
所以從一開始主政涼州以來,以考課的名義,大搞水利工程,恐怕又要來一場春旱。
今年倒是正常,可是開春後又返寒,居然下起雪來。
想起曆史上的幾次小冰河期,馮刺史就很懷疑,莫不成老天是個娘們?
要不然怎麼每隔幾百年脾氣突然就變得特彆暴躁,寒暑旱澇不定。
“倒春寒啊!”
張大秘書也是皺起了眉頭,還伸手接了一下飄飄揚揚的雪粒。
雪雖然不大,但影響很惡劣。
惡劣到有可能會導致涼州的春耕出現問題。
“到了鸇陰以後,先保證好豆類。”
馮刺史站在刺史府門外,對著即將離去的李許氏說道:
“口糧不用擔心,戰馬吃的豆類,那才是最緊要的。”
許李氏這些年來,一直力主必須要維持一定的竽頭種植量,以作備荒糧。
以前在蜀地還不覺得,現在到了涼州,這才發現,這個決定簡直是英明得不能再英明。
正是因為這些備荒糧,馮君侯不論是遇到隴右乾旱,還是涼州白災。
亦或是老天娘不爽的其他情況,他都有底氣帶領著底下的百姓挺下去。
當然,種植竽頭也是有代價的。
那就是需要大量的水肥。
也就是有先進的生產工具和生產方式,再加上養殖業的興起,有了大量的農家肥。
李許氏才能種出足夠的備荒糧。
聽到馮刺史的話,李許氏連忙低頭應了聲“諾。”
鸇陰縣,就在大河邊上。
馮刺史當護羌校尉的時候,從祖厲縣到顫陰縣這一帶,算是漢魏邊境,同時又是胡人聚集之地。
馮校尉當時一共規劃了開建數十萬畝,引大河水灌溉。
這兩地一直以來都是歸涼州管轄,馮刺史主政涼州的第一年,又在那裡安置了不少因為白災而無處可去的災民。
再加上涼州大量牲畜的支持,現在那裡的良田已經擴大到了一百多萬畝,乃是涼州刺史府軍中戰馬所食豆類的主要供應基地。
至於蜀地的豆類,自然是供應漢中和隴右的軍中。
因為大漢軍中現在有大量的牲畜當運力,對豆類的需求極為龐大。
大漢現在可不是以前的摳搜模樣了。
拋去體量不說,隻按發展水平來講,比起魏吳二國來,大漢簡直就是暴發戶。
沒辦法,誰叫大漢出了一個老妖和一個鬼王?
大漢境內的世家豪族,要麼被整得服首貼耳,要麼被錢砸得服首貼耳。
因為膨脹的經濟擴張,讓不管是朝廷還是那些新興封建資本集團,都有迫切的動力,去釋放勞動力。
彆說是隱藏人口,就是女人,資本怪獸都想著辦法把她們拉來乾活。
呆在深閨,不便拋頭露麵?
不存在的!
婦人藏在家裡,那工坊裡的織工誰來當?
沒人當織工,那老子怎麼賺錢?
單單以南中那邊為例,生僚的價格已經漲到了一百五十緡,還是有價無市。
多少夷人渠帥搖身一變,就成了甘蔗種植園地主,趕著自己的族人去種甘蔗。
造反作亂能有上甘蔗甜麼?
前年劉胄的作亂,算是把南中最後一點能掀起風浪的夷人都送到了大漢手裡當勞力。
大漢對南中的掌控力,已經到了空前水平。
拿下了涼州之後,大漢的在冊人口,已經足有兩百三十萬。
除了世家放出來的人口,還有相當一部分,是編造入冊的夷人和胡人。
再加上這十來年因為大漢沒有饑荒之憂,所以有了一波嬰兒潮。
相比於十年前的百來萬,大漢現在的人口翻了一番還多三成,這不是暴發戶是什麼?
所以不少人覺得,羊毛草場甘蔗,當真是好東西啊!
就連張大秘書都認為,羊毛乃是安撫世家的手段,草場則是控製胡人的利器。
她看到馮刺史就隻是吩咐了“注意豆類”這麼一句,於是連忙補充道:
“除了豆類,還要注意草料,草場那邊的草料,可不敢耽擱了,那些牲畜,可是比人還要精貴!”
此話一出,讓馮刺史不禁對此女側目以視。
看看,看看!
這就叫毫不掩飾的資本家醜惡嘴臉!
張大秘書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錯誤。
感覺到馮刺史的異樣眼光,她有些莫名地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著,還以為自己身上哪裡不對。
就在這時,隻聽得關大將軍接口道:
“沒錯,今年涼州的糧食想要自足,可就少不了那些牲畜呢!”
哦,這樣啊……
馮刺史的目光立刻換成了欽佩,還是關大將軍有格局。
想了想,養殖業沒有發展壯大之前,家裡有一兩頭牛的人家,那可是村霸。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家裡真有一頭牛的話,平常年份可以不讓家裡人挨餓。
遇到饑荒年份,也可以比彆家要堅持得更久。
所以牲畜確實是比人精貴……
重新認識了這一點,馮刺史連連點頭,對站在李許氏身邊的李同說道:
“到了那邊,若是發現有人不守規矩,隻管拿出你的身份來。”
李同現在已經算是大漢的養蜂大王。
大漢上層人家,最頂級的甜品,不是紅糖,而是蜂蜜。
馮刺史看重的當然不是蜂蜜。
畢竟他又不喜歡錢。
他看重的是蜂蠟。
這才是養蜂最重要的產出。
蠟紙關係到學堂的考試,更重要的,是關係到軍中思想教育的宣傳,馬虎不得。
馮刺史允許李同利用自己的身份來行事,也算是對他的功勞的肯定。
隻是李同聽到馮刺史的這個話,卻是一怔。
我的身份?我能有什麼身份?
他下意識地就以詢問的目光看向馮刺史的身後。
但見自己的阿姊臉上微有紅暈,眼波隱含羞媚。
然後李同一下子就懂了,心裡五味雜陳。
馮鬼王的小舅子……很光榮嗎?
更何況還是個妾室。
心裡這麼想著,李同於是恭恭敬敬地應了諾。
“行路不易,小心一些,到了那邊,莫要有負君侯所托。”
看到男君女君都講完話了,李慕這才站出來,對著自己的親弟弟和弟婦道彆。
把弟婦派到鸇陰那邊查看春耕,足以表明君侯對此事的看重。
雖然李慕不懂軍中之事,也從來不過問軍中之事。
但身在刺史府上,有些事情她也是隱約知道一些的。
鸇陰那邊,興漢會控製下的耕地,以前還種有一部分糧食。
今年要全部改成種豆類。
原因也很簡單。
今年刺史府要正式大規模重建騎軍。
這些事情,李慕自然不好跟李同夫婦明說,但可以暗中提點一下:
“方才男君也說了,若是有人不守規矩,你們也不要怕事。這次可是君侯派你們前去辦事,代表著是君侯的臉麵呢。”
說著,她看了一眼馮刺史和關大將軍。
關大將軍神色如常,似乎沒覺得她說的話有什麼不對。
倒是馮刺史,覺察到李慕的目光,轉頭看了她一眼,甚至還帶著些許讚許的笑容。
興漢會現在不但在經濟上成了龐然大物。
而且隨著馮刺史成為大漢的一方大佬,它的政治影響力也與日俱增。
趙二哈進化成了趙三千。
李遺入了丞相府當參軍。
王訓任越巂太守,政績年年都是上等。
李球先是任金城太守,現在又入涼州刺史府軍中獨領一營。
黃崇所在的南鄉就更不用說,影響著大漢的大宗物資價格。
其他與興漢會有關的人物,如王平、柳隱、張嶷、句扶等等,要麼是一方太守,要麼是鎮守重關。
但俗話說得好啊,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雖說隻要有馮會首這個帶頭大哥在,底下的小弟就沒人敢亂蹦。
但小弟們的手底下,也是有很多人要靠著他們吃飯的。
小弟的小弟,又不是馮帶頭大哥的小弟。
更彆說具體到個人利益方麵,肯定會有分歧。
興漢會又不是什麼精密機器,這麼些年下來,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一些老油子。
到時候真要有哪個不長眼的,覺得自己身後靠著興漢會,或者覺得自己有能力給興漢會內部傳個話,所以想要耍耍特權啥的。
馮刺史給李同夫婦那句“拿出你們的身份來”,就是給他們背書。
李同得到自家阿姊的肯定,連忙又連聲應了下來。
“時候不早了,啟程吧。”
這種天氣不適合騎馬,李同和李許氏同坐一輛馬車趕路。
兩人上車後,隨從裡有人又給馬車輪子上了油,馬車這才吱吱呀呀地上路。
建興十二年的開春,馮刺史送走了李同夫婦。
又要操心完涼州倒春寒可能導致影響春耕的問題。
偏偏在這個時候,北邊的胡人又傳來了一個消息。
而且這個消息還是趙廣帶過來的。
準備地說,是趙廣拉著石苞上門。
“兄長,兄長,小弟的戰馬,有好消息了!”
這一日,趙廣拉著石苞直闖刺史府,連連叫嚷。
聲音之大,連關姬都跑了出來,看到還有外人在場,這才收斂了神色,從容地打完招呼,然後對著馮刺史連使幾個眼色才下去。
馮刺史當然明白她的意思。
畢竟軍中這一塊,可是關大將軍的地盤。
涼州經過兩年的經營,已經算是穩定下來了。
所以今年刺史府要正式擴軍。
騎軍是重中之重。
騎兵好找,但合格的戰馬難找。
如今聽到趙廣有戰馬的消息,關大將軍可能不關心?
馮刺史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問道:
“你到哪尋得這般多的戰馬?”
當大佬也不容易啊,這些日子一直在外頭巡視,就是為了表現出對春耕的重視。
好不容易休沐一日,趙三千這個沒有眼色的,還上門找事。
“軻比能啊兄長,是軻比能!”
趙廣仍是一臉的興奮,話都說不明白。
要不是你是我親弟弟,我肯定打死你!
馮永坐正了身子,皺眉道:
“軻比能?他被魏賊打敗後,不是逃到漠北去了嗎?你們是怎麼和他聯係上的?”
趙廣一把把石苞推出來:
“這個事情,還要讓仲容來說。”
馮永的目光落到石苞的身上。
石苞咳了一聲:
“君侯,是這樣的,軻比能原本的勢力不是到了九原故地嘛,以前呢,胡薄居姿職不是也在九原故地那裡放牧嗎……”
馮刺史沒心情聽他廢話,沒好氣地說道:“說重點!”
“是是!是這樣的,軻比能找上了胡薄居姿職的閼氏,說是想要欲與大漢聯手抗魏。”
然後胡薄居姿職的閼氏找了你?
馮刺史看了一眼石苞,又看了一趙廣。
特麼的,就憑你們兩人的絕世容顏,放在後世,真要出道的話,不知要吸多少CP粉。
可惜的是這兩人,一個是人型二哈,一個是饑不擇食。
帶頭大哥突然覺得心好累!
不過饑不擇食也有饑不擇食的好處,就像現在,涼州北邊是西部鮮卑的地盤,軻比能過不來,但居然能通過石苞的姘頭傳話。
馮刺史隻能儘量往好的方向想,他敲了敲桌子,沉吟著問道:
“軻比能許了什麼好處?”
石苞麵露敬佩之色:
“君侯果然是深有謀略,竟知軻比能會給君侯許好處。”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兩根手指頭:
“軻比能說了,隻要大漢願意幫他,他願意向大漢進貢兩千匹上好的戰馬,同時還能拿出兩萬頭牛羊,與大漢交換糧食毛料。”
聽到這個話,即便是財大氣粗的馮刺史,眉頭亦是一挑!
好大手筆!
涼州不缺馬。
但是上好的戰馬是永遠不夠的。
趙廣在一旁喜孜孜地接口道:
“兄長,這等天大好事,我等豈能放過?當年禿發部遇到兄長,現在都成了兄長的門下走狗。”
“那軻比能,可不比禿發部肥多了?不榨他個百八十斤油出來,兄長這名頭,豈不是白叫了?”
馮刺史聞言,頓時大怒!
你他媽的,會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你能不能憋著?
他操起桌上的茶杯就砸過去,罵道:
“什麼叫我的名頭?我的名頭怎麼啦!你不知道本君侯在涼州的名聲有什麼問題嗎?不知道就出去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