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蒙麵人看著雲逍遙的臉色,心下疑雲點滴放大,越發感覺自己不能拖下去了。
山坡上,冬天冷的身上,已經開始升騰起絲絲白霧。
那是……正在療傷,傷勢有所起色的跡象?!
雲逍遙好整以暇,神情閒適,悠然出塵,那樣子,完全不像是被大軍圍困,反倒像是在安然靜坐,寄情山水。
黑衣蒙麵人驀然後退兩步,突然眼神一凝,揮手喝道:“第一隊,送雲王爺上路!”
其他黑衣人手巍然不動,就隻有第一隊的二百人齊齊踏前一步,隨即一聲大吼,為首的一名魁梧壯漢揮舞著兩柄大斧頭,好似瘋虎出林一般衝了上去,在他身後,還有整整二百人的黑衣蒙麵人隊伍,整齊有序且快速的衝上來,距離首領,隻有精確的三丈距離。
這三丈距離,乃是首領一擊後退然後其他人就能迅速進攻,補上這個空檔的距離,最大限度的回避了雲逍遙乘勝追殺的可能。
看到對方終於動了,雲逍遙心下終於鬆了一口氣。
剛才的形勢凶險,黑衣人若是始終不動,那麼自己就必須主動出擊了,因為時間拖得越久,隻會讓自己的狀況更加惡劣。
然而主動出擊的話,便意味了要放棄地勢之便,麵對對方四麵八方都是人的人海戰術,自己無論如何發動攻勢,都難得造成殺傷,隻會更快敗亡。
而此際,轉而由對方發動進攻,自己不但擁有地利,更可籍對方儘速了結此役的迫切心態,行使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戰術,最大限度的令到這幫家夥付出代價!
這本身就是一場智慧的比拚。
誰能忍得下,誰就能贏。
現在結果凝然,是雲逍遙贏了。
那大漢瘋狂衝上來,怪叫一聲,兩柄大斧頭車輪一般旋轉著狂劈而下。
劍光一閃,雲逍遙一個滑步,恍如縮地成寸的一般來到壯漢身後,反手一劍,血光飛濺,這帶隊壯漢的腦袋噗的一下子脫離了身軀,飛得高高的。
而雲逍遙去勢為止,一人一劍,宛如一體,急疾衝到了眼前的兩百人戰陣之內,綿綿血光刹那間衝天而起。
這一刻,這位為了玉唐帝國奮戰一生的逍遙王,出手再不留情,儘是辣手無情!
一劍出,便是最少五六條人命隨之隕滅,劍光如同瀑布一般灑落,擋者披靡。
一時間,無數人頭翻翻滾滾的飛將起來,不少心口中劍之人,慘叫著翻滾出去,人還未落地,性命已經不存。
不過彈指轉瞬之間,整整兩百人的隊伍,赫然已經有一百三四十人喪命於其劍下!
儘皆有死無傷,中劍者,必死!
黑衣蒙麵人首領一雙眸子,一直死死地盯著雲逍遙的臉,顯然意欲看出雲逍遙的狀況虛實。
然而雲逍遙始終滿臉的淡漠,臉色紅潤依舊,眼神清明如昔。
不由心中一震:“上當了!雲逍遙當真並沒有受傷!”
一念至此,立即下令:“二隊三隊四隊,上!”
山坡太小,根本就容不下太多一起進攻,七八百人圍上,已經是極限數字。
三隻小隊一起衝了上去,雲逍遙仍舊是固守山坡頂端方寸之地,不讓任何人越得過雷池半步!隻因為在他身後,便是冬天冷等五人。
是故在他身前,已經是森羅地獄,血腥無儘!
一道道劍光,好似冷電一般四處流竄飆射,就算是至尊高手,也是一劍斃命,無能幸免。
真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他越是如此,黑衣蒙麵人首領就越是後悔,越是恐懼。
果然,他就是為了拖時間讓冬天冷等人恢複,將局勢全數掌握在手中。
該死的夏冰川,居然當真騙了我們!
雲逍遙隻是在等冬天冷恢複,一旦恢複了,定然是立即遠揚!到了那時刻,說什麼都留不住的!
想要殺雲逍遙,隻有冬天冷等人未回複的這段時間!
慘叫聲此起彼伏,不過片刻之間,已經有四百多人喪命在雲逍遙劍下。而雲逍遙一直到現在,身上仍舊是毫發無損,連臉色也沒有半點變化。
黑衣蒙麵人確認自己上當受騙,愈發的歇斯底裡,開啟添油戰術。
拚命地指揮著一隊一隊的屬下,宛如飛蛾撲火一般的衝上去,前仆後繼,全無止息。
“雲逍遙,哪怕你是個鐵人,累也要累死了你!我倒要看看,你能殺幾個人!”黑衣蒙麵人首領陰狠的怒吼:“我這裡整整五千人馬,你殺得完麼?”
雲逍遙一聲不吭,月白色長衫在人群中縱橫來去,劍光淩厲到了極點,劍起劍落之間儘是亡命殺招,麵前的屍體,越來越多,越來越厚,鮮血早已經浸透了山坡,蜿蜒淌了下去,彙成一道小河,血流橫溢,腥風盈天。
隕落死去的屍體越來越多,幾乎將這小山坡堆滿了,後麵再衝上來的人,隻能踩著同伴的屍體戰鬥,根本就不會有時間將屍體拖回去!
但凡意圖拖拉屍體的人,早在第一時間就被雲逍遙滅殺!
六百人,八百人,一千二百人……一直衝上去了兩千人了,雲逍遙仍舊劍勢如風,威勢絲毫不減。
黑衣蒙麵人首領已經看得麵罩後冷汗涔涔,滿臉蒼白。
雲逍遙的實力竟致如斯?!
整整兩千名天玄以上的武者,隨便一個,放在大陸各地都是一方霸主級數的人物,如今,不過彈指一劍,便即隕滅,儘數被葬送在這裡!
身後,剩餘的黑衣蒙麵人們一個個眼神複雜,隱現恐懼之色。
就這麼大點地方,己方無法發揮圍攻的威勢,隻能一波一波的上去添油。
然而就隻得上去這些人出力圍攻,根本就不可能遏製得了雲逍遙!
在雲逍遙的極速之劍麵前,圍攻眾人連自爆都做不到。剛剛凝聚了精氣神,在即將爆炸的那一刻,自然會有一劍來襲,那一劍之後,雲逍遙即時消失,自爆者或者來不及引動自曝,或者炸死炸傷己方戰友而已!
如此七八次,反而沒有人敢再采用自爆攻勢了。
自爆帶走幾十個戰友兄弟,對敵人毫無作用,勉力為之又有什麼意義?
不管如何勢大力沉如何精妙的招法,麵對雲逍遙的極速之劍,全然無能為力,隻會淪落為一劍戮體,一命嗚呼。
無論是參與圍攻者,還是後麵旁觀著,所有人儘皆心旌動搖,雲逍遙,天下第一高手之名,的確是當之無愧,現在的他,甚至已經超越淩駕了傳聞中的淩霄醉!
整整三千人,前仆後繼的衝上這個小山坡,卻一個也沒有回去!
全數葬身於這條送死之路上。
雲逍遙一聲長嘯,聲音響在半空:“我雲某一生征戰,這是第一次對玉唐帝國的將士出手!而這一次,也是我一生之中,最強最狠最毒的出手!”
“這豈不是天大的諷刺!”
“時也命也!”
雲逍遙仰天長嘯,氣貫長虹。
五千人的黑衣蒙麵人隊伍,就隻剩下兩千不到。
天時已近黃昏。
山坡上,雲逍遙的月白色長衫,終究不免染血,變成了一件徹頭徹尾的血衣。
再如何神速的身法劍速,周遭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堆砌了太多太多的屍體,血氣彌漫,難免,沾染衣袍
大戰暫時戛然,陷入短暫的休憩時間。
黑衣人這邊眼見事不可為,轉而另想辦法,以當前態勢而論,就算手頭的這五千人全部死光。甚至召喚出外間的第二層援手,也未必奈何得了這位雲王爺。
當前態勢,沒有絕對的戰力壓製,根本就奈何不了處於萬全狀態的雲王爺!
他仰著頭看去,隻見雲逍遙仍舊卓立在山坡之上,手中拄著劍,兩眼冷冷的看著自己這邊,與之前唯一的差異,不過是輕微的喘息,看起來,居然還不是很疲累的樣子。
黑衣蒙麵人心中沮喪無比,心道今日想要滅殺雲逍遙……隻怕難了。
他原本已經儘量高估雲逍遙的修為,更做下了層層布置,自覺已經是天衣無縫,卻仍舊沒想到,雲逍遙的實力戰力,居然達到了這等驚天地而泣鬼神的地步!
“雲王爺功參造化,當真不愧天下第一美譽,吾等……”正要說上兩句場麵話然後退走,突然間心中一動。
雲逍遙的眼睛……
他定睛看去,意欲確認一二。
雲逍遙閉上了眼睛,淡淡道:“雲某已至強弩之末。爾等何妨再戰,我未必能擋得住了。”
黑衣蒙麵人眼神變得空前銳利,注目於雲逍遙的臉,突然間長長歎息:“雲王爺,我果然還是上了你的當。”
雲逍遙再不言語。
“你根本就是中了毒,還受了傷,之前儘都是在強行壓製。在下萬萬沒有想到,你居然能壓製到創傷現在,絲毫不露破綻!如此慘烈的戰鬥,你竟然壓製了兩個時辰之久!佩服佩服。”
雲逍遙依然不言不動。
“隻可惜,你現在,終於壓製不住了!”
黑衣蒙麵人一聲大笑:“你的聲音,你的神態,仍舊毫無破綻,可是你的臉色,已經開始發青了!連你的手,也已經發青了!你的眼球,已經沒有白眼珠,隻有青色了!你身中之毒,想必已經在剛才戰鬥之中,遊走全身經脈了吧?!雲王爺,事到如今你還要演戲麼?”
雲逍遙閉著眼睛,身子晃了一晃,突地啞然失笑,道:“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是中毒已深。而且已經遍走全身經脈,縱然大羅神仙降世,仍舊是藥石罔效,無藥可救。”
“但我估計,除了已經被我殺掉的三千人,在我臨死之前,至少還要有一千人將為我殉葬。”
他淡淡的笑著:“其中,必然包括你林雲龍在內!”
林雲龍。
玉唐帝國將門子弟;林家早年征戰沙場,但在數十年前戰爭中,林家家主,也是大軍副帥遭了埋伏被擒,變節投敵;林家便被皇室打落權貴圈子,多少年下來,再沒有啟用。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不意隨著玉唐將門的凋零,林家竟然也被重新起複了,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林雲龍狠狠道:“雲王爺果然足智多謀,臨了臨了仍舊是擺了我一道,實在吾的終生之恥。不過不要緊,雲王爺終究將隕落於此,末將有了滅殺天下第一高手的戰績,也不算太丟臉。”
雲逍遙不屑的說道:“所以我說你還差得遠。剛才的形勢,若是換了鐵錚與傅報國孫子虎等任何一人,這般淺顯的攻心之計,根本就沒有成功的可能。你們的既定方針便是拖時間,就算事態有變,仍舊會一直拖到底,唯有相信自己的判斷,也會相信自己的部署,更相信自己前期刺殺我的人手,才是為將者的必勝之心。”
“而你,根本就具備這等為將之心。你對自己都有懷疑,更難得相信自己的同僚,甚至對自己層層布局籌謀的決策都動搖了……朝令夕改,太過輕易被人影響心智決議,如你這樣的人,再征戰一千年,也難得成就大陸名將!”
林雲龍一把撕下了蒙麵巾,狂怒道:“雲逍遙,你敢看不起我?!”
他一直稱呼雲王爺,以示尊敬,但此刻被揭了傷疤,自覺尊嚴受損,終於忍不住暴怒。
“無論允文允武,為將為軍,人品德行,你有什麼資格,讓我看得起你?”雲逍遙手中長劍微微抬起,喝道:“林雲龍,現在輪到我衝下去了,下令讓你的屬下,在你身邊護衛吧,擋不住我,你一定會死。千萬彆妄圖逃命,以你的速度,是斷斷逃不了的。你隻能寄希望於……在我毒發身亡之前,你的屬下,能夠保住你,用他們的性命,周全你的性命!”
劍光明滅閃爍,劍氣突出劍尖,動靜生滅氣息,竟然暴漲。
林雲龍臉色鐵青,絲毫不會好過雲逍遙。
現在,竟然已經不是能否攻上山坡,拿下雲逍遙的問題了,而是轉為自己的性命安全!
若是自己剛才不中計,己方五千高手環繞,大陣套著小陣,雲逍遙就算有天大本事,衝下來也隻能陷入大陣重重圍困之中;己方縱然有所死傷,卻也絕不會如現在這般嚴重,可能隻需要付出千餘人的代價,就能殺死雲逍遙。
但是現在……原本的五千去了三千,連環大陣不破而破,無數重要環節已然不存。
那麼剩下的,就隻有硬拚了。
這個惡當,上得當真是慘痛至極。
但他怎地也不會束手待斃,一聲呼嘯之餘,兩千人圍攏成一個大圈,將林雲龍護在正中間。
林雲龍的性格,自私陰狠,隻要自己能活命,隻要任務能完成,哪怕己方的五千人全軍覆沒,他也是不會眨一下眼睛的。
如今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自然要更加的嚴密謹慎。
雲逍遙閉著眼睛,站在山坡上,長劍持在手中,卻即時沒有衝下來,隻是淡淡道:“林雲龍,你準備好了麼?”
林雲龍更加緊張。
天下第一高手的瀕死一擊,自己能擋得住麼?
便在這時,冬天冷一躍而起,到了雲逍遙身邊:“伯父,你怎麼樣了?”
冬天冷的修為已臻此世頂峰,之前傷勢雖然沉重,但有雲逍遙爭取到的兩個時辰療傷空隙,已經令到他的傷勢恢複到了六成,此際卻是過來了。
雲逍遙低沉傳音道:“我現在……已然氣空力儘,無以為繼。那短劍之毒,果然霸道,此際毒入血脈,走遍全身,當真是無藥可救了,現在……丹田已經焚毀殆儘……連眼睛也已經看不到東西了,……我現在還能站著,已經是極限,連稍動一動都不能了,小冷……你立即帶著人走,這是最後的逃生機會,把握住啊!”
冬天冷兩眼一紅,隻感覺一顆心直沉下去。
“不要鬨性子。”雲逍遙低細傳音:“隻要我還在這裡站著,林雲龍就絕不敢妄動。所以我不能動……我一動,就倒下了,再也起不來了……”
“你要立即離開,保全有用之身,我尚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冬天冷忍住心中悲戚,眼淚卻是一連串的落下來:“伯父請說。”
雲逍遙緩緩道:“在我的王府,書房之中……我常坐的座椅之下,隱有一個暗室。那暗室之中,有兩封信,還有一些雲揚的母親的遺物……你帶上那些東西暫隱行跡,我相信雲揚一定有重返此世之日,等到他回來了,你找到他,將東西交給他,拜托了……”
冬天冷狠狠點頭:“伯父,我記住了!”
他並不知道雲揚乃是雲逍遙的養子,甚至有一定程度上隻能算是夥伴,隻不過到後來真正產生了真正的父子之情而已。
若是雲揚在這裡,立即就會知道雲逍遙這樣說隻是為了讓冬天冷快走,所謂信和遺物雲雲,儘數子虛烏有,甚至連那個什麼密室,多半也是隨口杜撰的。
但冬天冷卻不知道這一切。
“你答應我,一定要將那些東西轉交給雲揚……此事……乃是我終生憾事……莫要讓雲揚,也留下這樣的遺憾。”
雲逍遙閉著眼睛,臉色竟然仍舊平靜。
但他眼前卻似乎浮現出一道人影。
那是一個少年,在風雪中,進入當時的逍遙侯府:“雲侯,可還記得當年情分……我有一事……”
後來,那個少年有了身份掩飾,開始了他自己的規劃……一直到後來,那少年立於九天之上,揮手風雲,腳踩山河;奠定了玉唐帝國一統天下之機……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喃喃道:“我雲逍遙……此生能有這樣的兒子,早已無憾矣。隻是……真的很想,再見你一麵啊……”
兩眼之中,細細的青色血色一點點的流了出來,卻是那霸絕劇毒,終於無法壓製,發作出來了。
但他沒有痕跡的抹掉,沉聲喝道:“走。”
冬天冷狂嘯一聲,突然跪下磕了幾個頭:“伯父,我去了,絕不負伯父委托。”
也不等雲逍遙回話,掩麵而奔:“走!”
一路飛馳,眼淚滾滾灑落塵埃。
山坡上,隻剩下雲逍遙一個人獨留,他閉著眼睛,臉上猶自遍布平淡的譏誚笑容,手中劍駐在地上,劍光閃爍,渾身上下的殺氣,並未因為傷患爆發而稍息,反而在不斷地升騰。
山坡之下,林雲龍看著傲立山坡的雲逍遙,眼中滿滿的儘是恐懼與忌憚。
“雲王爺,你還在等什麼?”
雲逍遙低沉道:“林雲龍,戰陣之道,你自己該當清楚你的差距;你神思不屬,心神更亂,現在所擺設的鐵桶陣儘是破綻。念你為林家人,也算是玉唐將門,我給你一次機會。”
他淡淡道:“在現在這般陣仗,我乘隙殺你,勝之不武,量你絕不甘心,我給你機會重新布置,且看本王在你最得意的布置之下,能否一劍取你項上人頭!”
林雲龍臉色一變,轉頭看去。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倉促布陣,破綻極多,但唯恐雲逍遙下一刻就衝下來,哪裡有時間細細布置。
聽了雲逍遙說罷這句話,心中大喜過望,脫口道:“你說話算話?”
雲逍遙嘿嘿一聲冷笑:“幼稚!”
雖然被罵了,但林雲龍不怒反笑,既然你執意找死,給我時間從容布置,那我就要你死在我手中!
“聽令,布陣!”
林雲龍開始布陣。
…………
<有些事沒想好。生還是死,這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