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陳禦醫從太尉府回來後,照例撰寫診斷記錄。
這是太醫院的硬性規定,每位禦醫給人診斷完後,必須將自己看到的情況如實記載下來,以便遇到疑難雜症,自己無法解決,同僚們能更好接手。
每天都會有值日醫官檢查有就診記錄的禦醫是否有撰寫看病記錄。
對太醫院來說,這可是大事,畢竟能讓禦醫出手看病的,幾乎都是太醫院惹不起的貴人,無論如何,都得儘量減少失誤。
陳禦醫將自己今日去太尉府上門為尉繚看病的情況簡單記在紙上,如同前麵十幾次一樣,無大礙,休養幾日即可。
連陳禦醫自己都有些奇怪,明明自己多次診斷太尉大人無大礙,並也向院正夏無且說過此事,可陛下依舊不斷下旨讓自己登門為太尉診治,以至於陳禦醫都懷疑院正夏無且是不是沒向陛下說明此事。
當陳禦醫將寫好的看病記錄放到專屬於自己的櫃子裡時,發現有些不對勁,自己原來寫的診斷記錄怎麼突然都不見了?
心感不妙的陳禦醫立刻往院正夏無且那裡跑去。
等見到夏無且,陳禦醫不顧微微喘息,高聲道:“啟稟院正大人,下官剛剛發覺自己之前的診斷記錄不見了,還請大人幫忙問問是否有人誤拿了?”
形體消瘦,身穿道袍,一副仙風道骨模樣的夏無且微笑回道:“是陳禦醫啊,你說你的診斷記錄不見了,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陳禦醫連忙回道:“就在剛剛,下官撰寫完今日診斷太尉的診斷記錄,打算跟之前的記錄放在一起,打開櫃子一看,就不見了的。”
夏無且思忖了半刻,從自己桌案上拿起一疊文書一般的東西,遞給陳禦醫說道:“你看看,是不是這些?”
陳禦醫接過打開一看,隻見開頭第一篇寫著:
皇494年,初夏,十三日,太尉身體嚴重不適,疑為絕症,我連開二十副藥劑,試圖逆轉乾坤,若我能治好太尉的絕症,定能受到陛下嘉獎。
隨後陳禦醫按捺不住,一直翻下去,全都是尉繚病情加重的記錄,一直到最後一頁寫著:
皇494年,季冬,二日,太尉之病,病入膏肓,藥石難醫,無力回天,不日將逝,可悲可歎!
陳禦醫整個人宛如被雷劈了一般,愣在當場,季冬二日,不正是今天嗎?誰偷偷給自己寫了一份完全與事實不符的診斷記錄。
夏無且溫言微笑提醒道:“如何,這些可是陳禦醫丟失的診斷記錄?”
陳禦醫回過神來,連忙說道:“院正大人,這些不是下官的診斷記錄,太尉大人身體好著呢,怎麼會突然病逝呢?”
說完將自己剛剛撰寫的診斷記錄遞給夏無且說道:“大人您看,這是下官上午去太尉府診斷的記錄,太尉大人的身體並無大礙,還請大人明鑒。”
夏無且伸手接過陳禦醫手上的那份診斷記錄,卻是看也不看,真氣流動,將其震個粉碎。
陳禦醫看著夏無且,一臉愕然道:“院正大人,你這是?”
夏無且堅定而寒聲說道:“本官給你的這份才是真的,而且陛下馬上就要帶著你我上門探望太尉大人了,請你記住了,太尉馬上就要不治而亡了。”
話剛落音,便有小太監疾跑過來高聲道:“陛下有旨,太尉病重,著太醫院院正夏無且,及禦醫陳無咎,隨朕去太尉府上探望,立刻出發,不得有誤,欽此。”
夏無且正兒八經地朝正殿的方向一拜道:“微臣遵旨。”
說完對著陳禦醫咧嘴一笑:“陳禦醫,隨本官一同侍駕去吧,彆忘了帶上這些診斷記錄。”
陳禦醫這時終於反應了過來,對著夏無且破口大罵道:“夏無且,你顛倒黑白,糊弄陛下,你罪該萬死,我一定要在陛下麵前彈劾你。”
夏無且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可惜,恐怕你已經沒有機會了。”說完迅速移到陳禦醫背後,將一根銀針深深插入他的脊椎骨裡。
陳禦醫立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了,張開嘴,上下合動,卻連話都說不出來。
夏無且一手拿著那些診斷記錄,一手提著陳禦醫,往養心殿而去。
秦皇的龍輦早就蓄勢待發,待二人來後,秦皇淡淡地說了句:“上馬,隨朕去太尉府。”
等二人上了馬後,負責駕車的太監得了秦皇眼神示意,立刻高呼道:“起駕。”
陳禦醫看到秦皇,神情十分激動,愣是將銀針逼出來少許,嘴裡發出“嗬嗬”的聲音。
秦皇聽後,看向夏無且,皺了皺眉問道:“這是什麼狀況?”
夏無且坐在馬背上,微微躬身說道:“陛下恕罪,他有些不配合,臣不得已,方出此下策。”
秦皇冷聲道:“莫要誤了朕的大事,否則,你就跟太尉一起去吧。”
夏無且連忙陪笑道:“陛下放心,事情辦妥後,該滅口的,臣自會安排妥當。”
陳禦醫麵露不可置信之色,這一切,居然都是陛下安排的?
龍輦行駛到太尉府麵前,便有太監高聲呼道:“陛下聽聞太尉病重,特來探望,爾等還不趕快打開大門,迎陛下入府?”
那門子一看,真是龍輦,隨便指了個仆人進去稟報,自己則是立即打開大門,跪在一旁喊道:“恭迎陛下降臨。”
隨著龍輦駛過,整個太尉府跪了一路。
龍輦一直行駛到太尉府大廳,尉繚帶著一眾尉家子弟,行禮道:“恭迎陛下。”
秦皇從龍輦中踏出,淡淡道:“不必多禮,朕聽聞太尉病重,特來探望,並帶了太醫院院正過來為太尉看病,閒雜人等,先且退下吧,有什麼事,等為太尉看完病再說。”
尉武正欲開口說自己父親沒有病重,卻被尉繚搶先說道:“謹遵陛下聖旨,你們都退下吧。”
尉武等人,聞言不得不退下,隻是尉武臨走之際,還一直奇怪地看著自己父親,明明沒病,為何不說出來?
秦皇對著身後一眾人說道:“兩位太醫隨朕進去給太尉看病,其他人在外等候,不得擅自闖入,違令者,抄家滅族。”
一眾太監宮衛回道:“臣等遵旨。”
秦皇長袖一揮,縱身飛入廳內。在秦皇揮袖的那一瞬間,夏無且隻覺一股巨力傳來,自己與陳禦醫不由自主飛入廳內,緊接著大門緊閉。
半個時辰後,秦皇帶著夏無且歎息離去,陳禦醫跪在廳內,良久不動,等到尉家之人上前查看,才發現早已氣息全無。
至於尉繚,整個人已然病入膏肓,匆匆交代完遺言,便溘然長逝。
隨後鹹陽宮傳出消息:太尉尉繚,身患重病半年,皇494年,季冬,二日,陛下親自帶禦醫登門探望時,太尉病發,太醫院院正搶救不及,不幸病逝。大秦痛失重臣,嗚呼哀哉!
陛下特旨:以諸侯之禮厚葬太尉尉繚,以彰顯其功。
另,今有禦醫陳無咎,曾為太尉診斷半年,發現太尉病情嚴重,卻隱瞞不報,以至於耽誤了太尉救治的最佳良機,被震怒的陛下,當著太尉的麵,親手斬殺,念其昔日尚有幾分功勞,不予族滅,隻將其抄家,家人變賣為奴。
此消息一出,長安城內,無數人為之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