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複登時陷入兩難之中,一方麵李自成是阿九的殺父仇人,阻她報仇無異於殺了她,二人間也會因此生出一道不可彌補的裂縫。
另一方麵李自成又是阿珂的生父,若先前沒有捅破這個秘密,殺了也就殺了,但現在,阿珂縱然沒有開口相認,可日後想起來,難免會心生芥蒂。
一時間,慕容複頗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且不說慕容複心中如何想法,吳三桂與李自成對於阿九的出現均是大感意外,當聽得“父皇”二字時,陡然想到了什麼,二人不約而同的仔細打量阿九幾眼,終於恍然明白過來。
吳三桂不動聲色,看不出心中想法,而李自成則開口說道,“原來你是崇禎的女兒,算算時間,也正該是這個年齡。”
隨即他神色莫名的歎了口氣,“當年確實是我逼死你父皇的,你要殺我報仇也是天經地義。”
“哼,”阿九神色陡然變得凶狠起來,雙目投射出凝若實質的殺意,“你們這兩大反賊,大奸賊,我做夢都想殺了你們。”
李自成微一沉默,卻朝慕容複說道,“小子,多謝你的好意,不過老子這一生行事從不後悔,早已做好承受天理報應的準備,你解開她吧,隻是今後阿珂就拜托你照顧了,好好待她。”
慕容複聞言一愣,沒想到李自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縱然如此,他也不能真個讓阿九在此殺了李自成,稍一猶豫,便朝她傳音道,“阿九,能否給我一個麵子,不要在這裡殺他。”
言外之意卻是讓她到彆處再下手,至少不能當著阿珂的麵殺。
“師父,我……”阿九本想拒絕,但念及往日恩和情,那個“不”字怎麼也說不出口,時至今日她才發現,心底深處已經牢牢占據著慕容複的身影,原來的滿腔仇恨已被擠到一個角落中。
慕容複見她遲疑,心中反而暗喜,繼續說道,“阿九,我不阻你報殺父之仇,隻希望你不要急於一時,待此間事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絕不阻你。”
阿九猶豫半晌,終是微微點頭。
慕容複臉上露出些許笑意,揮手解開她穴道。
二人的交流無聲無息,屋中眾人並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當見得慕容複解開阿九穴道,均是心神一緊,尤其是吳三桂和陳圓圓。
吳三桂是因為認出阿九正是先前大殿前驚天一劍刺殺自己之人,而陳圓圓則是替李自成擔心。
說起來陳圓圓倒不是心裡還愛著他,隻是當年亂世之中,自己走投無路之下,得遇此人,難免心生依戀,這麼多年過去,這份依戀早就淡了,可終歸有些不忍。
不過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阿九隻是狠狠瞪了李自成一眼,身形一晃,又從方才捅破的房頂窟窿飛了出去。
慕容複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愧意,隨即朝李自成說道,“你走吧,今後除非阿珂願意,否則永遠不要出現在她麵前。”
李自成自然不難猜出,定是慕容複勸走了阿九,心中多少有些感激,但聽得他的話,不禁心生惱怒,老子的女兒你不讓我見,這是何道理?
想到這他朝阿珂看去,“阿珂……”
“你走,走走走,我再也不要看見你。”阿珂這句話幾乎是用吼出來的,說完之後將頭一扭,埋進慕容複胸膛,到得此時,也就這裡能給她一絲溫暖和安心。
李自成臉色一黯,看看阿珂又看看陳圓圓,終是轉身出了屋門,背影蕭索。
吳三桂見此目光微閃,卻沒有開口說什麼。
“伯母,”慕容複忽的話鋒一轉,朝陳圓圓說道,“阿珂身心疲憊,你先帶她去休息吧。”
說著一手伸到阿珂脖頸,正想點她穴道。
不料阿珂身子微顫,緊緊環著他的腰,“你不要趕我走……”
慕容複心中一軟,今日一番變故,前後不過一刻鐘的工夫,但對阿珂來說,卻是經受了極大的打擊,心情之複雜,常人難以想象。
“那好吧,我就抱著你睡。”慕容複口中厚顏無恥的說了一句,絲毫不顧及人家的父母還在一旁眼巴巴的瞧著。
陳圓圓登覺尷尬不已,頗有種自己不該出現在此的感覺。
至於吳三桂,心中暗恨,卻又無可奈何,他雖然覺得慕容複不可能會出手殺了自己,但那也隻是自我感覺,此人行事不拘常理,誰能意料他下一刻會做什麼,隻好能忍則忍了。
“慕容公子,咱們進來也有好一陣了,本王手下長時間見不到本王,難免會生出什麼誤會,你有什麼事就快說吧。”吳三桂開口道。
慕容複原本也想支開陳圓圓母女便說正事的,隻是阿珂不走,他也不好支開陳圓圓。
好在此女心思玲瓏,從這微妙的氣氛中意識到什麼,當即說道,“我去給你們準備茶點。”
說完轉身出了屋門。
“放心吧,這小小的院子可是臥虎藏龍,自會有人保護她的。”慕容複見吳三桂眼中掠過一絲憂慮,開口解釋了一句。
至於阿珂,慕容複直接點了她睡穴,讓她昏睡過去。
吳三桂乾脆扭過頭去,眼不見為淨。
“聽說王爺要出兵攻打神龍島,不知可有此事?”慕容複悠悠將話題扯到此來的目的上。
吳三桂麵色微動,隨即若無其事的說道,“那是皇帝下的聖旨,本王也無能為力。”
“本公子沒心思跟王爺玩什麼猜謎遊戲,如果王爺還拐彎抹角耍花樣的話,隻怕一輩子也出不了這道門。”慕容複懶得跟他兜圈子,當即寒聲說道。
吳三桂心頭大怒,從來沒人敢這麼威脅他,但形勢比人強,稍一惱怒之後,便立即冷靜下來,“不錯,本王看上了神龍島的兵器作坊和兵甲儲備,如果公子能夠無條件提供,本王倒是可以考慮放棄此打算。”
慕容複心中暗暗冷笑,嘴上說道,“但不知王爺想過沒有,憑你的實力,能夠攻下神龍島麼?就算能夠攻下,最終要損失多少?你多年苦心經營的山海關也會大傷元氣吧。”
這確實是吳三桂心中頗為頭疼的問題,他雖然看穿康熙的計謀,也準備好了應對之策,還能一舉數得,可偏偏自身的損失也是一個無法忽視的問題,紙上談兵固然計劃周詳,可一旦出兵,形勢就會變幻莫測,誰也無法確保最後的贏家是誰。
都說人越老越膽小,吳三桂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慢慢經營,而康熙卻是年輕力盛等得起,故而行事難免瞻前顧後,沒了從前的魄力。
“恕我直言,”慕容複繼續說道,“王爺固然算好了一石三鳥的計策,可萬一我神龍島還有援軍呢?又或者本公子魚死網破,直接除掉王爺,那你連做夢的資格都沒了。”
吳三桂對於慕容複自大囂張早已麻木,也不再計較他言語中的無禮,不過那句“還有援軍”卻是嚇了他一跳,在他想來,江南慕容家不過一武林世家,能得到神龍島這般龐大的家業,也不過取巧而已,哪裡還會有什麼援軍。
但又覺得慕容複不會無的放矢,一時間也看不出他的虛實,於是淡淡問道,“那依公子之見,應該如何?”
慕容複微微一笑,“你起兵在即,大軍自然是修養生息,保持全盛實力最好。”
“公子慎言,本王對朝廷忠心耿耿。”吳三桂出於本能的辯解道。
慕容複白眼一翻,“明人麵前不說暗話,王爺如果還不肯開門見山,那咱們也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吳三桂哼了一聲,以示不滿,“公子一直說本王不肯開門見山,可公子不也拐彎抹角,一直不肯明言麼?”
慕容複怔了一怔,啞然失笑,“也罷,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神龍島可以與你交易,你要多少兵甲儲備,我都可以提供現成的,而且保證質量精良,童叟無欺。”
吳三桂聽後臉色不置可否,“那本王需要付出什麼?”
慕容複話鋒一轉,“我在燕山中發現一處鐵礦礦脈,也不知是不是有主之物?”
吳三桂一聽,立即跳了起來,“你想打本王鐵礦的主意?”
那條礦脈可是他的命根子,原本隱秘之極,隻有心腹中的心腹才知曉,不料慕容複竟然知道,心中自是震驚非常。
慕容複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自始至終這個老狐狸都鎮定自若,古井無波,眼下終於戳到他的軟肋了。
吳三桂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坐回椅子上,調整情緒,半晌後才開口道,“你怎麼知道那條礦脈的?”
“我曾見過,”慕容複如實道,“隻要你將那條鐵礦分我一半,神龍島無條件為你提供大量兵甲。”
“這還叫無條件,開口便要本王一半的礦脈!”吳三桂有些無語,但細細一想,又頗為心動,那條礦脈雖然珍貴之極,不過眼下卻有些雞肋,無他,開采速度太慢,根本供不應求。
不過要他就這麼輕易答應慕容複,自然心有不甘,想了想,他麵現為難之色,“公子有所不知,本王雖然坐擁礦脈,實際上開采極為困難,就連自身都無法滿足,否則也不會打神龍島兵器作坊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