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被戳破,慕容複臉上沒有露出半點尷尬之色,反倒故作愕然的問道,“什麼,你哥哥也在金蛇營?”
沐劍屏見此還以為他真的不知道,馬上點點頭,“對啊,是莫愁小姐告訴我的。”
“這個李莫愁,真是多事!”慕容複暗自腹誹了一句,略一沉吟決定換一種方式,當即語重心長的說道,“屏兒,你哥哥那樣對你,你還認他?”
沐劍屏頓時麵露不解之色,“他怎麼對我了?”
“傻丫頭,”慕容複歎了口氣,“他讓你去刺殺平西王,跟叫你去送死有什麼區彆,連親妹妹都可以推下火坑,這種人認他作甚?”
沐劍屏先是恍然,隨即連連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慕容大哥,我……”
話說一半,慕容複陡然冷哼一聲打斷道,“屏兒,你不用替他解釋,上一次是你命大,也是我運氣好在黑獄碰到你,否則……總之我不同意你去見他,誰知道他下次又會叫你去做什麼更危險的事,人的運氣是有限的,你是,我也是,我不希望失去你。”
沐劍屏聽了這話自是大受感動,不過還是解釋道,“慕容大哥,屏兒也不想離開你,永遠都不想,不過你誤會我哥哥了,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從小到大他都很疼我的。”
“你……”
慕容複還待開口,沐劍屏突然伸手捏住他的嘴唇,俏皮道,“你先聽我說完好不好?”
慕容複點點頭。
沐劍屏繼續說道,“我們沐王府雖然沒落了,但從我記事以來,哥哥、師父、師姐師兄們,以及整個沐王府上下的人都很疼我,尊重我,把我當真正的小郡主看待,什麼事都依著我,不過他們也從來不讓我參與反清之事,哥哥常年在外奔波,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府中每年都會不見掉幾張熟悉的臉,我知道他們可能已經回不來了,而我卻隻知道玩……”
說著說著,她眼角淚光閃爍,伏在慕容複懷中低低哭泣起來。
慕容複當然不難體會到她的心情,或者說體會到沐劍聲的心情,想當初慕容家的情況跟沐王府其實也差不多,都肩負著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使命,而身邊卻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如果不是他憑著後世的記憶,收武藏,搶機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的下場可能連沐劍聲也不如。
沐劍屏哭了一會兒,仰起頭淚眼婆娑的看著他,“慕容大哥,我也是沐王府的一份子,哥哥、師父他們個個都對我那麼好,我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出生入死,刀頭舔血,於心何安?所以我決定替哥哥做成一件大事,那次刺殺便是機會,哥哥本來不允,是我以死相逼他才同意我去的。”
“你啊……”慕容複聽完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如果真像她說的這樣,那沐劍聲倒也並非一無是處。
這時,沐劍屏說道,“慕容大哥,屏兒這輩子彆無所求,隻有兩個心願,一個是沐王府上下能平平安安的,一個是……是能跟慕容大哥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開。”
完了又若有所指的補充一句,“你跟我哥是我在這世上最親近的兩個人,我真的不希望你們之間起衝突,更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出事。”
慕容複輕輕撫著佳人的背心,良久才長長吐了口氣,“放心吧,你這兩個心願肯定能實現,不管怎樣他都是你哥,不看僧麵看佛麵,倘若有一天沐王府真個有難了,我不會袖手旁觀的。”
“慕容大哥,你真好,謝謝你!”沐劍屏登時開心的笑了起來,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慕容複替她抹去淚花,又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蛋,“傻丫頭,這有什麼好謝的,得了沐王府的千金郡主,怎麼也得出點力不是。”
沐劍屏臉色微紅,不失機宜的問道,“那現在……慕容大哥同意去見我哥了嗎?”
慕容複明白她的意思,其實是想讓他去跟沐劍聲提親,目光閃了閃,他說道,“屏兒,有件事你不知道,在你們來之前,我剛與金蛇營的人鬨過矛盾,現在很多人看我不爽,我不大方便出麵,否則會引起更大的矛盾,此事先緩緩吧。”
沐劍屏天真,但不傻,尤其在這件事情上,細心的她又怎會瞧不出他的心意,聞言臉上失落一閃而過,隻得退而求其次,“那我先去見他好不好?”
“這個……”慕容複心裡當然不願意了,但對上她夾雜著期盼和哀求的眼神,不由心軟了幾分,沉默片刻,點頭道,“可以,不過得等洪淩波回來。”
“啊,這是為什麼?”
“傻丫頭,我剛剛才跟你說過,我跟金蛇營的人有了齟齬,你從我這裡出去,難保不會有人故意為難你,讓淩波陪你一塊兒去我才放心。”
“慕容大哥,金蛇營裡都是英雄好漢,豪傑義士,怎會……”
“好了,這事就這麼定了。”慕容複強硬的說了一句,見她情緒瞬間低落,隻得哄道,“傻丫頭,你們今天來時鬨的動靜那麼大,你哥肯定能收到風聲,你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你的。”
說是這麼說,他卻知道,沐劍聲這個時候多半是不敢來找他的。
沐劍屏一聽,立刻多雲轉晴笑了起來。
二人你儂我儂一會兒,廳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扭頭望去,正是小啞巴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
沐劍屏嚇了一跳,連忙從慕容複身上掙脫出去,打量了小啞巴一眼,脫口問道,“她是誰?”
其實從穿著上她自不難看出這是一個丫鬟,隻不過這丫鬟未免漂亮得過份了點,以致心底本能的生出一絲警惕和醋意。
慕容複微微一笑,將小啞巴的事挑挑揀揀說了一番。
沐劍屏聽完果然同情心泛濫,心裡的那點敵意立即隨之煙消雲散,熱心的上前幫忙。
二女將飯菜端到桌上,小啞巴走到慕容複身前,彎腰鞠了一躬。
慕容複瞥了眼桌上頗為精致的幾樣小菜,也確實食欲大動,但沒由來的,忽然想起幾天前客棧裡的事,忍不住問了一句,“這飯菜哪來的?”
小啞巴愣了愣,啊啊啊的比劃起來。
慕容複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卻在這時沐劍屏說道,“慕容大哥,她說飯菜是從廚房取的。”
“你懂手語?”慕容複意外了下。
沐劍屏雀躍的點點頭,得意道,“你可彆小看我,在沐王府的時候,哥哥給我請過許多老師教我琴棋書畫,有的老師會教一些比較有趣的東西,這手語就是其中之一。”
“看不出來,我的屏兒還是個才女。”慕容複信口恭維了一句,話鋒一轉,“這飯菜我就不吃了,這幾天我練功到了緊要關頭,須戒除口腹之欲,以免穢氣侵體,影響功力進展。”
小啞巴呆呆的望著他,顯然不明白。
沐劍屏卻看出他有點言不由衷,聯想到他剛才的話,心頭一動,難道是怕金蛇營的人下毒害他?
想到這她嫣然笑道,“要不然屏兒先替慕容大哥嘗嘗?”
說著就要動筷,慕容複急忙道,“等等,屏兒,出門在外,小心駛得萬年船,彆人經手的飯菜還是不要動的好,稍後我會叫金蛇營的人送些食材過來,你若餓了就自己動手吧。”
他當然不是怕毒,世間能奈何得了他的毒已經很少了,量金蛇營也拿不出來,他隻是對金龍客棧裡那位胡掌櫃的行為耿耿於懷罷了,畢竟是一個鍋裡吃飯的,誰知道金蛇營的人會不會跟那胡掌櫃一個德性?
不怕被人毒死,就怕被人惡心死,還是小心點好。
最後不明就裡的小啞巴隻得將飯菜原封不動收走。
時間一晃,又是兩天過去了,慕容複對外宣稱閉關,任何人都不見,事實上他練功之餘,偶爾也悄悄離開住處,在蘭陵山中四處走動探查,兩天下來倒也獲知不少情報,比如蘭陵山中之所以人馬暴增,其實不是反清同盟大會的號召力有多強,而是各路響馬匪寨被吳三桂大軍逼得走投無路了,一聽說有這麼個抱團取暖之處,就一窩蜂的湧來了。
再比如金蛇營大軍調動頻繁,一方麵是因為濟南、濟寧、青州三府現已徹底淪陷落入吳三桂之手,其下一個目標極有可能便是沂州蘭陵山中的金蛇營總營,另一方麵袁承誌不知開了什麼竅,居然在這個時候下決心整合軍隊,這一整可就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以致氣氛一下變得十分微妙,就連天地會所部也有了些許警惕之意。
這天,慕容複躺在院中曬太陽,旁邊沐劍屏溫柔的給他捶著腿,不遠處小啞巴蹲在地上搗鼓她的茶花,仿佛心無旁騖。
不多時,院中白影一閃,多出一道身形,正是洪淩波,她躬身一禮,“參見師祖。”
慕容複擺擺手,“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洪淩波不敢逾禮,恭敬道,“稟師祖,淩波已給路上的血影殿弟子傳信,要他們轉道金陵,嚴密監視柳生宗嚴的一舉一動,目前尚無消息傳回,此外,吳應熊的下落找到了。”
“哦?”慕容複精神一振,陡然坐起身子,“在哪裡?”
“濟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