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花綺一驚,下意識的想解釋什麼,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覺身子一輕,四周景色大變,一陣天旋地轉後,出現在一堵院牆之外,院中隱有風聲呼嘯,並伴隨金鐵交鳴。
“主人,這……”
“噓,彆出聲。”
慕容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抬眼一掃,左近正好有一間廂房,他肩頭一晃,縱身翻過院牆,落到廂房房頂,趴在屋脊上往裡觀瞧。
隻見院中飛沙走石,狂風大作,五條影子倏分倏合,若隱若現,赫然是五個高手正在爭鬥,準確的說,是四個高手在圍攻一人。
以慕容複的眼力,自不難認出那被圍攻之人正是柳生宗嚴,他有點奇怪,怎麼柳生宗嚴在中原還有仇家?看了幾眼後他恍然明白過來,這五人並非生死相搏,而是在切磋武學罷了,隻不過另外四人武功路數各不相同,卻不知是什麼來曆?
想到這他朝柳生花綺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柳生花綺會意,湊到他耳旁用一種極低的聲音解釋道,“這四人乃是柳生家族的四大高手,分彆喚做‘流川’、‘紫陌’、‘黃泉’、‘碧落’,他們有的是帶藝投師,有的是從柳生家族創立之初便跟隨至今的家臣之後,武功方麵各有所長,都是萬裡挑一的高手,隻是……”
說到後麵她聲音越來越小,似有什麼疑惑。
慕容複凝神看著場中,的確,這四人功力深厚,身手不凡,隨便拎出一個都足以匹敵中原的超一流高手,若再算上他們那總是出人意表的異域武學套路,隻怕絕頂高手不察之下也會吃個大虧當然,柳生宗嚴的武功也就中原四絕的水平,之所以能以一敵四尚不落下風,想來正是因為非常熟悉四人武功路數的原因。
“你剛剛好像要說什麼,怎麼不說了?”回過神來,慕容複轉而朝柳生花綺問道。
柳生花綺遲疑了下,“四大高手從來不同時離開柳生家,卻不知這次為何會同時跟隨父親大人遠赴中原?”
“哦?”慕容複愣了愣,隨即目光微微閃動,“這麼說你父親這次來中原是有什麼大買賣要做了。”
“難道是……”柳生花綺不知想到了什麼,眼前微微一亮,但很快又沉寂下去,“或許是柳生家出了什麼變故,家父不得不孤注一擲。”
慕容複眉頭微挑正待開口,忽聽“滋啦”一聲大響,扭頭望去,隻見場中陡然多出一條銀光耀眼的狹長刀氣,一股極致冰冷的森然寒意散發開來,直將周圍的虛空凍結,那四大高手互相配合之下本已將柳生宗嚴逼得左支右拙,但此刀氣一出,頓時身形滯澀,行動艱難,便是想撤招回防都力有不逮。
好在柳生宗嚴無意取四人性命,刀氣從四人間隙穿過,最後消失在十餘丈外的空氣中。
四大高手收了功力,心有餘悸的對視一眼,立刻屈膝跪地,齊聲說道,“恭喜家主武功大進,自此縱橫天下,蓋世無雙,我等定當鞍前馬後,替家主效死命。”
“哈哈哈……”柳生宗嚴須發皆張一陣大笑,好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良久才止住笑聲,一手虛抬,“諸位請起,但有柳生家飛黃騰達之日,老夫必不忘四位的功勞。”
“多謝家主。”
四人起身,隨後恭敬的站到一旁。
柳生宗嚴心情大好,但很快就平複下來,舉起手中長刀端詳片刻,忽的伸手輕輕一彈,隻聽“咯噔”一聲,長刀應聲而斷,小半截刀刃飛了出去。
其他人見此均大為不解,好好的刀,為什麼要折了它?
柳生宗嚴隨手扔掉殘刃,長長歎了口氣,“刀法再好,沒有好刀相助亦是枉然啊……”
眾人一聽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是嫌手中的刀不夠好,但話又說回來,作為東瀛第一武術世家的家主,他所用兵刃豈會差到哪去?難道真要尋到傳說中的那幾柄名刀才算好刀麼?
他們不明白,對於在俠客島親眼見識過天劍威力的柳生宗嚴來說,普通兵刃再鋒利、再堅固,那也不過是多用幾分功力便能折斷的凡鐵罷了,根本無法與真正的神兵相提並論。
這也是為什麼當年他回東瀛後立刻派人四處打探名刀下落的原因,但這麼些年過去,可以說絲毫收獲也無,有時候他甚至萌生出自己打造一柄名刀的想法,隻是那代價柳生家尚且承受不起,因為名刀並不是說打造就能打造的,人力物力還在其次,最重要的得看天時和機緣。
“家主,”四大高手中的一人忽然出列,低聲道,“據說天下五劍之一的‘三日月宗近’和名刀‘觀世正宗’均藏於大將軍府,以您和大將軍的關係,向他討要一柄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柳生宗嚴一聽,臉色有那麼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但很快便恢複正常,旁人幾無察覺,隻見他搖搖頭淡淡道,“大將軍已經召老夫去看過了,可惜那二物都不適合我用,非但於我刀法無益,反倒有害。”
眾人聽得一臉迷茫,非但要名刀,還要適合他用的名刀?
這時柳生宗嚴話鋒一轉,“好了,刀的事以後再說,流川,你去把那幾個廢物帶過來。”
“是。”
流川走後,柳生宗嚴轉身走到大廳前,這裡擺著一張案幾,案幾上已煮好香茗,正冒著熱氣,他慢悠悠的倒了一杯,然後抿了一口,細細品味。
不一會兒,流川領著四個東瀛人回到院中,在柳生宗嚴麵前站定,這四個人中有兩個還穿著夜行衣,兩個穿著正常的東瀛服飾,但都是披頭散發,模樣十分狼狽。
但見這四人躬身上前,行了一禮,“見過柳生家主。”
柳生宗嚴自顧自品著香茗,沒有理會的意思。
四人神色微變,彼此對視一眼,紛紛開口道,“柳生家主且不要動怒,昨晚真的是意外,若非有人橫加插手,我們又怎會輕易潰敗。”
“不錯,那些家夥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出手狠辣,見人就殺,一個活口不留,我們的人連金蛇營的人都沒看到就先被嚇破膽了,怎麼打嘛這。”
“要我說此事要怪還得怪柳生家主,您的情報也太不準確了,以致我們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才會慘白至此。”
……
屋頂上慕容複看到這哪還不明白,昨晚襲擊金蛇營的東瀛浪人便是這四位的手下。
似乎為了印證他的猜測,柳生花綺適時的開口道,“這四人是這山東一帶的浪人頭頭,昨晚山裡的刺客應該都是他們派去的。”
這一點毫無疑問,但慕容複仍有些不解,“我聽說這些浪人都是在你們東瀛混不下去了才四處流竄劫掠成了賊寇,怎麼你父親的號召力就那麼大?隨隨便便一開口就讓他們跑到金蛇營總營去送菜?”
雖說金蛇營與山東一帶的倭寇浪人時有爭鬥,可那都是小打小鬨,這些倭寇不是傻子,金蛇營勢力之大有目共睹,他們才幾號人,人家幾號人,豈敢做那以卵擊石的蠢事?
“或許……或許家父許了什麼天大的好處給他們吧。”柳生花綺猶豫了下解釋道,“如主人所言,這些浪人裡的確有大部分是被驅逐出來的,對於他們來說,能夠回國便是一件天大好事,以家父在東瀛的地位,想要辦到這一點並不難。”
“是麼?”慕容複話鋒一轉,“那麼另外一小部分浪人是不是就是你們這些大家族、大名勢力故意派過來探聽情報、劫掠財物的,甚至蓄意滋事,挑起兩國戰火?”
柳生花綺一個激靈,口中連稱不敢,最後不忘替柳生家族辯解一句,說她父親隻是為人所用雲雲。
“行了,你不用那麼緊張,我知道這些事不怪你,至於柳生家是不是被人所利用也跟你沒什麼關係,彆忘了,你已經不是柳生家族的人了。”
柳生花綺默默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一群廢物!”這時,院中柳生宗嚴突然嗬斥道,“任務失敗,隻會往彆人身上推,就不會找找自身的原因,幾百號刺客,竟然對付不了幾十個人,還大言不慚說什麼精銳,我看是廢物精銳吧?哼,如此廢物,我留你們何用?”
四人身形一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饒道,“家主息怒,是小人們失言。”
柳生宗嚴冷眼相對,良久才開口道,“若非老夫正值用人之際,哼……起來吧,昨夜之事老夫暫且給你們記上一過,下次再失敗,爾等當知道是什麼下場。”
四人大喜,連忙接口道,“再有下次,不用柳生家主動手,我等也會自裁以謝罪,多謝家主不殺之恩。”
“多謝。”
“滾。”
“是。”
四人慌忙不迭的起身,告辭離去。
這時,四大高手中的黃泉站了出來,“家主,真就這麼放過他們?”
“放過?”柳生宗嚴冷笑一聲,“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這四個廢物雖然無能,不過這些年流竄中原倒劫掠了不少財物,現這批財物的下落還沒弄清楚,先留著他們,等找到財物再收取他們狗命也不遲,嗯,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黃泉。”
“黃泉領命!”
“對了,”柳生宗嚴忽然想起什麼,扭頭看向流川,“他們剛才說什麼‘那夥人’橫加插手,是怎麼回事?”
流川眉頭微皺,“家主,此事說起來還真有些蹊蹺,從今早回來的活口口中得知的情報綜合比較,昨夜一共有三股勢力出現在金蛇營營地,一股是咱們派去的刺客,一股來曆不明,他們出手狠辣,殺伐果決,極難對付,不過可以確定乃是中原勢力,且跟金蛇營是盟友關係。”
柳生宗嚴聽完麵無波瀾的點點頭,“還有呢?”
“還有最後一股勢力,既不是金蛇營的盟友,也不是咱們的盟友,這夥人人數最少,但個個武功高強,見人就殺,不留活口,從他們的行事風格以及死在他們刀下的屍體傷口判斷,似乎出自……出自……”
說到後麵,流川有些猶豫,似乎頗為忌憚。
柳生宗嚴人老成精,自然知道能讓麵前之人都感到忌憚的勢力絕不會是中原勢力,那麼剩下的便隻有東瀛勢力了,目光一閃他招了招手示意流川上前說話,不過就在這時,他臉色驟然一變,隨手抓起桌上的茶杯擲了出去,並大喝道,“誰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