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六月中旬了,半年才下了兩場水沾地皮濕的小雨,比小孩尿床的量都少,雖然時近黃昏,但是天氣依然是躁熱無比,
大寶下班了,才不願穿長袖的製服呢,他隻穿了個白色的半袖襯衫,褲子沒換,還是警褲,皮鞋,這也就是他寒暑不侵,否則這汗水早就洇濕衣服了,
他去軋鋼廠給老爸送飯,沒有開車,一路溜溜噠噠的走著就去了,
這一路上,路邊到處都是乘涼的人,不過像以前那樣高談闊論吹牛的人少了很多,肚子都吃不飽,哪來的力氣大聲嚷嚷?
小酒館依然營業,現在是公私合營,酒館可以去糧店按配給買糧,這也讓京城的這一胡同文化得以延續下去,
剛過了十字小街路口,就見到九條胡同裡圍著一群人,隱約還有叫罵聲和哭泣聲,
這裡也是鼓樓大街派出所的轄區,大寶也就走過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大寶擠進人群,見一個二十多歲臉上長滿青春痘的青年揪著一個中年人的脖領子,正在喝罵,旁邊還有兩個流裡流氣的青年攔著一對母女不讓過去,
大寶就站在那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隻見那青年大聲罵道:"李老蔫,你特麼的彆跟爺我耍無賴!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借錢的時候,咱們說的明明白白,你自願向我王小兵借錢,借十塊錢,三個月後歸還,本利相平,怎麼?想賴賬啊?"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晃了晃:"你寫的欠條還在這,你想賴也賴不掉!"
李老蔫哭著說道:"哪有你這麼算利息的?借十塊錢,三個月要還四十塊,這哪是本利相平啊?這分明是坑人嗎?"
王小兵獰笑了一聲:"我說的本利相平是每個月的利息和本金相平,怎麼?有毛病嗎?"
"啊?你這是要人命啊,打死我都還不起呀。"
"還不起不要緊,你閨女也十六了,和我年貌相當,咱們嘎個親家,以後你就是我老丈人了,這四十塊錢就當彩禮了。"
"王小兵,你這是強搶民女呀!我跟你拚了!"
"哎呀我艸你個老東西,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哥是誰?在這跟我七八的?還強搶民女?現在是新社會,爺我哪能乾那事?我就是上門提個親,你不答應就還錢!"
大寶都聽樂了,這橋段是哪個朝代都有啊?這不是水滸傳裡高衙內的套路嗎?
大寶拎著飯盒抱著膀問旁邊看熱鬨的老伯:"這貨誰呀?怎麼他哥很厲害嗎?"
老伯乜斜了大寶一眼,不屑的撇了撇嘴:"你連他哥都不認識?是不是這片住的?告訴你吧,這小崽子叫王小兵,是紅星軋鋼廠保衛科的臨時工,
他哥叫王大全,外號王大拿,是軋鋼廠保衛科科長。"
大寶嘬嘬牙花子:"怎麼保衛科這麼牛B嗎?好家夥,放高利貸,搶男霸女,這都能包得住?"
他光顧著和老伯說話,沒有壓低聲音,一下子就被王小兵給聽著了,他緩緩扭過頭來看著大寶:"哎喲我艸!這是誰褲襠沒夾嚴把你給漏出來了?這放屁也不分個場合地點?
誰特麼放高利貸了?誰特麼搶男霸女了?我告你說,你丫把嘴給我閉上,再多放一個屁,爺把你屁眼子給堵上。"
大寶正在跟老伯說話,老伯是純純的京城人,京城人最大的特點就是遇到事情是傻子放火不怕大,
老伯用手指捅了捅大寶,又指了指王小兵,微笑著說道:"那小崽子罵你呢!"
大寶擺擺手:"嗐,罵就罵唄…罵我?剛才是在罵我呢?"
老伯很認真地點點頭:"就罵你!"
大寶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衝著王小兵吼道:"你狗日的罵誰呢?"
王小兵一聽,鬆開李老蔫,來到大寶麵前,他的兩個兄弟也晃著膀子跟了過來,三人惡狠狠地瞪著大寶,
王小兵慢慢把腦袋湊到大寶麵前,用手指了指耳朵:"啊?你剛才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大寶一個手掌像喇叭一樣放在嘴邊,大吼了一聲:"你狗日的罵誰呢?"
王小兵嚇了一跳,他一伸手,旁邊的一個兄弟從後腰拽出一把純鋼打的小斧子遞到王小兵的手上,他掂著斧頭,狠歹歹地瞪著大寶,
這下子旁邊的老伯和看熱鬨的不乾了,你說歸說,動什麼武把抄啊?
"我說王家小子,就算你哥是保衛科長,你二叔是分局法製科長,你也不能動家夥事兒吧?"
王小兵看這模樣是想立威,他用小斧子點了點大寶,一字一句地問道。
"你!剛!才!罵!誰!呢?"
大寶微微一笑:"你狗日的罵誰呢?"
這句話罵了三次,一個字不差,但語氣完全不同,侮辱性極強,
王小兵一掄斧子,他是想嚇唬嚇唬大寶,隻是舉起來沒敢砍下去,
大寶不屑地一把揪住他的頭發,大嘴巴子跟不要錢似的,來回扇在王小兵臉上,
王小兵登時就被打懵了,腦袋被打的跟撥浪鼓似的,
看熱鬨的人哄的一下躲開老遠,這就是京城的老百姓,看熱鬨行,崩身上血可不行。
王小兵被打得鼻口竄血,大寶扇他是收著勁的,否則早把他給打暈了,
王小兵無力抵抗,隻能大喊:"二子…寶全,你倆…哎喲…瞅熱鬨呢…我艸!給…我…砍了…."
他猛地大吼一聲:"停!"
大寶住了手,王小兵搖晃著腦袋怒吼道:"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
老伯和看熱鬨的人都笑了,這倒黴孩子給打傻了,
"二子!寶全!給我砍他!出了事我兜…"他話沒說完就傻眼了,
大寶撩衣服從槍套裡把槍掏出來了,頂在了王小兵的額頭上,
老伯嚇了一跳:"我艸!這是官家人,這下可鬨大了。"
大寶用槍口懟了懟王小兵:"我問你,你狗日的罵誰呢?"
王小兵嚇得直突突,他的兩個兄弟轉身就要跑,大寶冷笑一聲,
"敢跑?腿給你們掐折嘍!"
這倆貨登時就不敢動了,是一動不敢動,
王小兵哆哆嗦嗦地說道:"同,同誌,我,我哥叫王大全,是紅星軋鋼廠保衛科長,我二叔王寶生,是,是東城分局法製科科長,你,你是哪的?"
這小子不傻,先露自己底再盤大寶的道,意思是你能惹得起我不?
"你特麼還敢跟我提人?"大寶又是一個大耳擂子,這回王小兵連躲都沒敢躲,因為槍口還頂在他的額頭上,
"你跟我提人?你放高利貸,強搶民女,暴力逼債,還有,你特麼還襲警!這麼多罪過,你丫還敢提人?"
王小兵都快哭了:"我,我哪襲警了?"
大寶用槍口指了指地上的小斧子:"你,用凶器,要砍我,我是個公安,是警察,不是襲警是什麼?"
"哎呀我的媽呀……"王大兵是嚎啕大哭,這幾樣要是加一起都夠吃花生米了。
大寶揚聲叫道:"哪位受受累給我報公安,鼓樓大街派出所就行。"
"我去!""我去!"
在京城永遠不缺'朝陽群眾',看熱鬨的兩個小夥子撒腿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