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群臣看著怒火賁張的岐王。
麵上皆是露出詫異之色。
遂皆不動聲色的朝著曾仕林看過去。
彼時,曾仕林的麵容之上沒有絲毫表情。
他要留給建宏帝,還有群臣一個消化的時間。
首先,江王與岐王是一母同胞這個件事,朝中大多數人是知道的。
而且確實,區區一個江王,不怎麼受寵的王爺。
玄陣司的弟子跟他勾結?
這說不過去。
除非有人……
當然這些都是群臣腦中的腦補。
最重要的還是得看陛下心中怎麼想。
“陛下,姓曾的純粹是在誣蔑。”
那岐王的臉色黑紅黑紅的,目眥欲裂,看向曾仕林,身上一股極濃的殺意不由自主的浮現。
刹那間,整個金鑾殿之中,都透著一股讓人抵擋不住的壓迫。
“哼!”
一道聲音從建宏帝的身邊響起。
那聲音不極緩,帶著一絲冷意。
“噔噔~”
岐王的身子控製不住的後退兩步,麵色之上閃過一抹潮紅。
隨後那雙眸子有些底氣不足的看了一眼建宏帝身邊那個其貌不揚的太監。
“不顧朝堂聖威,岐王殿下若是不想活了,下次雜家便幫你挑墓地。”
那太監麵無表情,聲音不冷不熱。
隻是語氣之中那種極為認真的態度讓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凜。
顯然,人家說這話,是真的能說到做到的。
“呼~”
岐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敢再有所放肆,他將目光放在麵前的曾仕林身上。
曾仕林他是連看都不看他,仰頭朝著建宏帝看去。
此時建宏帝麵無表情,一雙眸子沒有任何變動。
誰也猜不到他心中想的什麼。
良久之後,建宏帝的聲音緩緩響起:
“若無實證,當朝誣蔑朝廷重臣,乃是大罪。”
這句話一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曾仕林身上。
秦守誠的麵容之中也有些沉不住氣。
他麵上沒有表情,但是心中卻是已經有些擔憂。
不是……老哥哥。
你要開團,倒是提前跟我打個招呼啊!
不聲不響的就直接放大招是吧?
岐王此時不敢太過造次,但也沒有弱了氣勢,他那丈餘高的身長在群臣之中極為矚目。
一雙瞪得混圓的雙眼死死的盯著曾仕林。
曾仕林卻是不緊不慢,緩緩抬頭聲音響起:
“陛下,那日東宮犬子幻陣考核,乃是岐王之子王潛之觸了幻陣。”
老爹此時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
這話出來之後,所有人都是暗自皺眉。
不明白曾仕林說此言乃是何意。
隻有建宏帝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並沒有打斷他的話,抬了抬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而此時岐王聽到此言之後,麵色卻是微微一變,驚疑的朝著曾仕林看去。
顯然,他也看得出來,曾仕林似乎是已經知道了些什麼。
“而岐王之子,王潛之在觸幻陣之前,點了三根香,這三根香名曰烏沉香,乃是出自玄陣司。”
曾仕林說此言之時,麵無表情的轉頭,看向依舊站在那裡的岐王。
岐王感受到曾仕林的眼神。
麵上陰沉,看著地麵,此時的他隻是攥起拳頭,一言不發。
“烏沉香?”
突然有人開口,冷意看向曾仕林,聲音之中透著一抹懷疑:
“曾尚書此言下官聽不懂,玄陣司之香,我隻知有能讓人神清氣爽的清神香,這烏沉香,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此人名曰劉禮,乃是當朝禮部侍郎,也是閹黨之人,與岐王算是一個陣營的。
聽到他的疑惑,曾仕林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
直到現在,岐王的反應,建宏帝的反應,還有閹黨的反應都與他預料的一樣,沒有出現偏差。
他淡淡抬首,目光朝著建宏帝看去,聲音極穩:
“陛下,烏沉香乃是玄陣司弟子製出來的替代品。”
“因為清神香的主料太貴,所以玄陣司有弟子便換了個替代品,雖然效果一樣,但隨之便產生了一個弊端。”
他的聲音響在整個大殿之上。
所有人都都下意識的皺眉。
什麼弊端?
“嗅了烏沉香之後,不能接觸陣法,否則會心神不寧!”
曾仕林也沒有吊胃口,沉聲道。
……
整個大殿都隨著他的這句話寂靜下去。
群臣大多數想則是這岐王父子當真陰險。
“若非犬子心神堅毅,那日的考核結果可想而知。”
而建宏的眸中則是閃爍起冷芒。
他先是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岐王。
隨後又將目光放在曾仕林身上。
曾仕林迎著建宏帝的目光沒有開口。
岐王暗聯玄陣司這幾個字不能說出來。
隻能提個引子讓建宏帝自己去想。
“你是說,岐王之子王潛之,欲暗害曾安民?”
建宏帝心中什麼想法,老爹不得而知。
但是聽聞建宏帝問出這句話之後,曾仕林心裡卻是緩緩鬆了口氣。
顯然,建宏帝已經對岐王產生了懷疑。
甚至可能已經產生了殺心!
不過,眼下還是需要再加一把火。
曾仕林不緊不慢,緩緩抬頭,聲音悠長:
“陛下,隻需派人前往岐王府中一搜有無烏沉香便知。”
“你!!”岐王聽到這話,直接忍不住了。
他本就是皇城司的北提都。
自然知道曾仕林這話是什麼意思。
搜烏沉香?
說的好聽!
都是當官的,誰的屁股乾淨?
若是真搜出來點彆的什麼,那他今天可是真完蛋了!
“陛下,烏沉香是臣弟當年從商販手中所購。”
岐王直接出列,他雖不懂朝堂之勢。
但最起碼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主動承認錯誤的孩子,父母一般都不會罰的太狠。
他索性直接站出來。
死豬不怕開水燙。
果然,他這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變。
曾仕林皺眉。
岐王這個態度表明了,我斷尾求生。
我兒子就是想暗害你兒子了我承認。
烏沉香我也承認。
但是不好意思,跟玄陣司勾結,沒有的事兒!
“烏沉香就在臣弟家中的暗格裡。”
岐王跪在地上,對著建宏帝磕了個頭:
“好在沒有釀成大禍,但臣弟管教不嚴,是臣弟之過,還請陛下責罰。”
話語之中態度誠懇。
也說了雖然王潛之想要構陷曾安民。
但沒有得逞,曾安民也沒什麼事。
建宏帝淡淡的看著他,聲音緩緩響起:
“王潛之……去了太子侍讀之職,在家禁足三月。”
“岐王管教不嚴,罰俸一年。”
說完這話,他緩緩抬頭看向曾仕林:
“曾愛卿,還有何話欲說?”
顯然,跟曾仕林想的沒什麼太大的差彆。
烏沉香不能作為實證。
建宏帝也不會因為一個烏沉香就認定了岐王與玄陣司弟子有所勾結。
岐王還是他那個忠誠的好弟弟。
朝堂之上,已經有不少人等著看曾仕林的笑話了。
畢竟費這麼大周章,卻沒有得到什麼實際的效果。
曾仕林到底是在京中官場初來乍到,缺少些經驗。
事情似乎就要這麼落下帷幕。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
然而真正的大戲,這時候才是剛剛開始!!
曾仕林麵無表情站在原地,他輕輕彎腰下拜,手中玉笏高高舉起:
“陛下,臣參岐王勾結玄陣司齊賢林陷害忠良,致忠遠伯府蒙冤七載!至今沒有洗清冤情!!”
這話說的是鏗鏘有力,聲音極為震蕩。
隨著這話說出來。
所有人臉上都是一臉無語的表情。
不是,差不多得了。
忠遠伯是誰?
甚至有人都不記得七年前被朝廷抄家的忠遠伯了。
但這話一出,建宏帝的目光瞬間爆發出一股讓人顫抖的精芒。
齊賢林,玄陣司棄徒!
這個人,建宏不僅知道,甚至在因為他被徐天師擺了一道!
“你這老廝,本王都已經認錯,陛下也罰過本王,還如此不依不饒,什麼意思?莫不是真以為本王的刀劍不利嗎?!”
岐王聽到這話之後心裡沒有絲毫波瀾,甚至有些想笑。
他感覺這曾仕林跟條瘋狗一般,怎麼逮著什麼都咬。
群臣也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等著看曾仕林的笑話。
隻是沒想到……
“曾愛卿此言,何意?”
建宏帝麵無表情,聲音傳在整個大殿之上。
?
隨著建宏帝這話一出,凡是帶點機靈己的殿中之臣都感受到不對勁了。
陛下沒有直接回絕,那就代表著……
起疑了!!!
幾個文臣猛的抬頭看向場中的曾仕林,麵容有些驚疑。
曾仕林不緊不慢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緩緩仰頭,下巴翹起,麵上微微透著傲然。
隻有岐王心中還是滿不在乎。
要說烏沉香的事,他還有些心虛。
但是勾結齊賢林?
齊賢林是誰啊?本王為何要勾結他?
還勾結他陷害忠遠伯?嗬嗬。
子虛烏有的事!
這件事是他唯一問心無愧的事情。
所以他麵容極為平淡,毫不在意。
因為,清者自清!
“七載之前,寅武滅妖一戰,岐王殿下向妖王狴軒傳遞忠遠伯行軍之蹤,致使忠遠伯慘遭妖族殺害,他岐王反倒打一耙,誣蔑忠遠伯修妖血武道……”
說到這裡,曾仕林一臉悲寂之色。
他“噗嗵”一聲跪在地上,大聲喊冤:
“可憐忠遠伯滿門忠烈,被這賊子陷害蒙冤!還請陛下為忠遠伯做主!!”
“笑話!!”
岐王直接在朝堂之上笑出聲,他滿麵皆是問心無愧,聲音極為自信道:
“且不說我與他無冤無仇為何誣陷他。”
“他修煉妖血武道的事實當年可不隻本王自己一個人在戰場上看到!”
“而且……”
岐王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曾仕林道: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忠遠伯領兵前去誘敵,他的行軍路線本王壓根就不知道,又怎麼可能向妖族傳遞他的蹤跡?”
說到這裡,岐王甚至都感覺眼前這個老匹夫,怎麼腦子跟被驢踢了一般?
就這也想誣蔑本王?
江王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女人玩的神誌不清了,居然能敗在這老匹夫手中。
建宏也淡淡的抬起頭看向曾仕林,聲音之中帶著一抹不耐:
“忠遠伯之死已成定局,曾愛卿又是何必?”
顯然,建宏帝的耐心已經快沒了。
然而,曾仕林下一句話,卻讓所有人同時抬起頭,麵色巨變。
“陛下,臣聽聞,玄陣司有一陣法名曰“問天”,此陣玄奧絕倫,推演出行軍位置……卻是易如反掌。”
曾仕林話隻說一半,剩下的全讓建宏自己去腦補。
果然,建宏聽了他此言之後,目光之中閃過劇烈的精芒。
他的腦海之中已經浮現出三個人名。
江王,齊賢林,岐王……當年的戰場……
他麵無表情,緩緩看向岐王。
此時的岐王還沒反應過來,他嗤笑一聲看著曾仕林問道:
“問天陣?應該叫折壽陣吧?那破陣本王也知道,但是這能說明什麼??”
曾仕林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建宏。
此時的建宏目光深幽,眼神一直岐王的身上停留著。
穩了,但還需要加一把火。
曾仕林看到建宏帝這個表情便知道,事情發展到如今。
岐王與齊賢林有勾結這個可能已經在建宏帝的心裡埋下一個種子。
隻需要輕輕一澆水,瞬間便能成為參天大樹!
“陛下,當年戰場之上具體如何臣並不清楚,但隻需將玄陣司齊賢林招來一問便知。”
曾仕林此時麵容已經沒有任何表情,聲音也沒有了剛剛那般咄咄逼人。
但就是這樣如同溫水一般的話,卻是恰如刀子割肉一般,一點點的殺人於無形。
岐王對此毫不在意,隻是淡淡的看著曾仕林。
如同在看一個小醜。
陛下絕不會相信曾仕林這種毫無邏輯的空話。
然而,建宏帝卻是緩緩抬頭,對著殿外道:
“將玄陣司齊賢林提上殿來。”
?
岐王的表情輕輕一變。
…………
“噗嗵~”
一道身影被扔在大殿之上。
那人那駝背老人麵容之上溝壑縱橫,一福布衣打扮極為樸素。
若不知道,還以為是某農家老漢。
此人正是玄陣司棄徒,齊賢林。
此時他在大殿之上茫然抬頭看著眾臣與龍椅之上的建宏帝。
“齊賢林,當年寅武滅妖一戰之事……”
建宏帝淡淡看著地上那人。
“啊……啊……嗯……嗯……”
齊賢林的想要說話,但是嘴巴卻怎麼也張不開。
看到這一幕,建宏帝眉頭皺起,有些不明所以。
“陛下,此人應該是中了徐天師妙法……不能開口出言。”
殿上那不不顯眼的太監輕輕在建宏帝的耳邊輕語。
建宏帝皺眉,看向地上的齊賢林。
難不成要朕親自出宮去請徐天師?
正在他心中盤算之際,一道聲音緩緩響起:
“陛下,曾尚書說此人以“問天”陣得知戰場上的消息,但據臣所知,那問天陣布陣限製極大,會折壽二十載,若無緊急之情,尋常陣師絕不會用。”
“他雖開不得口,但隻須請醫師來觀其壽數,便知他有沒有用過“問天”陣!”
開口之人,正是當朝首輔,李禎!!
建宏帝聽聞此言,緩緩朝著李禎看去。
李禎毫無避諱與其對視。
良久之後。
建宏帝緩緩頷首:“帶醫師。”
隻是這話卻讓場中曾仕林麵容輕輕一變,他眯起眼睛,朝著李禎看去。
隻能看到李禎那平緩的背影。
這個漏洞是他沒有想到的……
但……也無妨,隻需在建宏帝心中埋下種子即可,他與曾安民父子二人,準備的還有後手。
那個後手便是致命一擊!
……
俄頃,一道蒼老的身影出現在大殿之上,此人麵對群臣視線,戰戰兢兢來到建宏帝麵前跪下。
“見過陛下。”
“免禮,柳禦醫,你且為他把脈。”
建宏帝看向地上的齊賢林,淡然出聲。
“是。”
柳禦醫沒敢猶豫,趕緊蹲在地上,為那齊賢林拔脈。
良久之後,他猛的愕然抬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脈搏微弱……元氣驟減之像?縱是藥石再醫,也不過能延壽二三年……你做了什麼?怎麼會如此?”
這話一出,建宏帝猛的朝著地上齊賢林看去,眸中的殺意再也按捺不住。
一股極為冰冷的氣息在大殿之上緩緩醞釀而起!!
他猛的站起身,聲音之中帶著森然的寒意:
“退朝!”
說完,便直接朝前邁步,不多時,背影便直接消失在群臣之前。
……
曾仕林看著突然走人的建宏帝,嘴角緩緩翹起。
耳邊似響起好大兒曾安民的聲音:
“當建宏帝對岐王起疑之後,定會尋當年參與過戰場的親信問,有沒有在戰場上見過齊賢林……”
“白子青能在建宏帝下江南微服私訪時跟著,自然是深受建宏帝信任之人。”
“屆時,隻需他輕輕點頭,岐王的命便皆在建宏帝一念之間了……”
想到這裡,曾仕林便不再猶豫,直接邁步朝著殿外行去。
路過岐王之時,卻聽到岐王嘴中嘲諷道:
“還想誣蔑本王?曾仕林,你但凡將這些心思多放在讀書之上,早就進入一品成就亞聖了。”
隻是,老爹卻是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直接選擇無視。
因為此時已經不需要跟一個死人說話。
走出大殿之後。
曾仕林緩緩抬頭,朝著自己馬車而去。
心中隻剩下一個聲音:
“我兒安民,有成聖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