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雲的性格,骨子裡是驕傲的。
這種驕傲,不僅僅因為他自己的地位或者是父親沈振山的地位和職位。
真正讓他保持驕傲本色的,是因為沈青雲很清楚,自己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畢竟沒有哪個人像自己一樣,有機會人生重啟,有機會走一遍不同的人生路。
這種情況下,刻在骨子裡的驕傲,讓沈青雲在任何時候對待任何人都不會有所謂的低人一等的感覺。
無論對方是什麼身份,在沈青雲的眼裡,其實都是一樣的。
之前在遼東省,麵對王文傑、周英傑這些省部級的大佬,沈青雲從來都沒有低。
所以。
現在麵對程千裡,沈青雲更不可能表現的低三下四。
更重要的是,這位程書記一副替沈振山教訓沈青雲這個兒子的姿態,這讓沈青雲非常的不爽。
說句不好聽的,你程千裡自己的兒子屁股不乾淨,你在我這裝什麼?
都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沈青雲看來,最起碼程千裡這個時候不應該找自己談話,而是應該好好管教一下他的寶貝兒子程文俊。
事實上。
程千裡現在心情也很不爽。
他沒想到,沈青雲麵對自己的時候,還敢說那樣的話。
要知道,自己可是他的領導,結果這家夥一點上下尊卑不講,居然用那種話來諷刺自己。
真是太狂妄了!
這就是此時此刻程千裡對沈青雲的印象。
在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最喜歡被人哄:一種是孩子,還有一種就是領導。
孩子的年齡越小,領導的級彆越高,對此的依賴程度越大。
從這個意義上說,像皇帝這麼高級彆的領導,當然更應該獲得跟小孩一樣的待遇:需要人們對他們進行拇指教育。
尤其是當他們感覺自己很辛苦才做對一件事的時候,更需要人們用有形和無形的糖果獎勵他們。
程千雖裡然不至於那樣,但是習慣了整天被人服從的他,聽到沈青雲剛剛那番話,心情是相當不爽的。
“你說的也有一點道理,不過還是希望你能記住過剛易折的道理。”
程千裡看了一眼沈青雲淡淡地說道。
說著話。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卻沒有再說什麼。
端茶送客的道理,沈青雲當然明白,他也沒有廢話,懶得理會程千裡。
起身對程千裡客客氣氣的說道:“那我就先回去了,程書記,不打擾您了。”
“好。”
程千裡點點頭,不複最開始的時候那種熱情的感覺了。
都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很顯然沈青雲這個年輕人跟自己是兩類人。
在程千裡看來,要成就一番事業,要當一個人上人,就不能太愛惜自己的羽毛。
在這個世界上,麵子是一種奢侈品,隻適合有地位的人去講究,不適合窮人消費。
你固然可以在內心堅守人窮誌不短的原則,但你沒必要把這個原則時刻掛在臉上。
甚至可以說,對於一個一無所有的窮人來講,不要麵子恰恰是他唯一可以憑借的資本。
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國家,當生存出現危機的時候,討論尊嚴實在是一件很奢侈、很可笑的事情。
不過。
也正因為沈青雲的姿態,程千裡在心裡麵對於沈青雲的評價倒是低了幾分。
因為,這個年輕人的城府顯然比一般人淺得多。
在程千裡看來,心裡藏得住事的人,就有可能是會做事的人。
這個充滿機心、詭詐和權謀的世界上,聰明外露的人八成是笨蛋,而善於裝傻的人往往才是真正的智者。
沈青雲雖然不一定稱得上是智者,但他在自己麵前連情緒都沒辦法隱藏,直接跟自己翻臉走入,這種狀況,讓程千裡對他,反倒是沒有那麼擔心了。
經濟學中有一條著名定律叫劣幣驅逐良幣,意思是當那些低於法定重量或成色的劣幣進入流通領域後,人們就傾向於將良幣收藏起來,用劣幣去交易。
最後,劣幣的流通量越來越大,就會把良幣驅逐出流通領域。
在政治領域中,這個定律其實同樣適用。
當君子和小人同在官場上時,君子凡事隻考慮公共利益,因此必然不善於自我保護,並且容易得罪人,最要命的是得罪領導。
而小人不管乾什麼都一意追求個人利益的最大化,因此更諳熟利益交換的原則,自然就容易討人喜歡,尤其是討領導的喜歡。
久而久之,小人的勢力就會越來越大,君子的空間則會越來越小。
最後,君子隻能被小人驅逐。
而在程千裡看來,沈青雲就屬於那種君子。
他是個好乾部不假,但問題在於剛強者易折,皎皎者易汙。
沈青雲為人處世的原則性太強,手段太硬,執行力太猛,所以必然招致反對派的強烈反彈和極力打壓。
此外,沈青雲的理想和價值觀與現實存在太多抵牾,可他偏偏又寧折不彎,所以必然在堅硬的現實麵前撞得頭破血流。
這樣的年輕人,不足為慮。
……………………
回去的路上,沈青雲坐在車裡,臉色嚴肅不已。
程千裡對他的評價,他當然是不知道的,畢竟沈青雲又不是站在上帝視角的神仙。
如果知道的話,估計沈青雲能無語的笑出聲。
其實今天沈青雲的反應,完全是出於本能,他根本沒有考慮那麼多。
在沈青雲看來,程千裡今天找自己談話的目的,其實與其說是伸出橄欖枝,倒不如說是在恩威並施,讓自己知難而退。
畢竟最後程千裡說的那番話,明擺著就是在告訴沈青雲,不要再繼續查程文俊了。
可越是如此,沈青雲就越是很清楚,這個程文俊的身上,絕對是有大問題的。
不過對方有個好爸爸,程千裡身為省政法委書記,在整個江北的公安政法戰線,肯定是有很大的影響力的。
誰讓田富國這個公安廳長連副省長都沒混上呢?
一想到這裡,沈青雲就有點無語。
難怪田富國一直當不上副省長,這省公安廳都快變成篩子了。
自己前腳剛剛要調查程文俊,結果兩天的時間,從朱瑞到程千裡,一個接著一個的全都跳出來了,簡直讓人無語。
“沈廳。”
坐在前排副駕駛位置的林平安,小心翼翼的看著沈青雲說道:“剛剛廳裡那邊李總打電話,說有個案子,想要跟您彙報一下。”
“知道了。”
沈青雲輕輕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很快。
車子回到了省公安廳這邊。
沈青雲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沒多久,李德良就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廳長。”
李德良滿臉嚴肅的對沈青雲說道:“有個情況,您得看一下。”
“怎麼了?”
沈青雲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拿起李德良遞給自己的材料看了起來。
隻看了不一會兒,他的眉頭就緊緊皺在一起,對李德良問道:“情況屬實麼?”
“屬實。”
李德良點點頭道:“我們已經派人找到了當事人,按照她的說法,當時是有人出麵給了她一筆錢,讓她沒有告程文俊。”
“胡鬨!”
沈青雲臉色不太好,沉聲道:“案子還能銷案?”
“沒辦法。”
李德良無奈的解釋道:“派出所那邊的解釋,是人家女方來說是誤會,兩個人是情侶,因為吵架所以才報案。”
“王八蛋!”
沈青雲罵了一句,卻沒有再說什麼。
李德良交給他的這份材料上麵顯示,三年前,程千裡擔任省政法委書記沒多久,濱州市公安局下屬的一個派出所接到報案,有一個女孩子說程文俊強奸了他。
可沒等警方這邊采取措施,她又去派出所表示這隻是個誤會,自己跟程文俊是情侶的關係,兩個人因為瑣事而發生爭吵,所以才生氣報了警。
派出所那邊見當事人態度堅決,也隻好放棄追究這件事。
可是後來,當事人的母親從女兒口中得知,她是在酒吧玩的時候被程文俊看上,被對方硬拉到包房裡麵給強奸了。
事後有人找到她,讓她不要報警,酬勞是一百萬。
當然。
這個錢給了她,但女人後來才知道,這個錢原本是五百萬,隻是中間人給貪汙了。
那個中間人就是她的朋友。
兩個人因此產生糾紛,這不是最終被警方這邊得知了。
“廳長。”
李德良對沈青雲問道:“您覺得這個案子,要不要深入調查一下?”
“調查什麼?”
沈青雲無語的說道:“證據呢?”
如今是重證據輕口供的年代,就算有人表示被強奸了,可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沈青雲憑什麼抓人?
這種情況下,彆的不說,誰能證明那個女人不是誣陷?
到時候一旦事情攤開了講,人家程文俊反手來一句她是想要陷害自己,誰來負責?
正所謂誰報案誰舉證,連切實的可靠的證據都沒有,隻是空口白牙的說話,就想要定一個人的罪,那是不現實的。
更何況,沈青雲可不敢相信某些喜歡混跡在夜店裡的女人說的話。
畢竟經曆過後世互聯網年代洗禮的他,太清楚這幫人到底是什麼貨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