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長，坐。”

金科推門而入，張衛東也從辦公桌後麵出來，坐到了茶幾前。

金科很拘謹的將一半屁股落在了張衛東對麵的聯邦木椅上。

“謝張秘書長。”金科點道謝道。

“金科長有事兒嗎？”張衛東既沒讓煙，也沒泡茶。

“我有一個重要的情況，要向張秘書長彙報。”

“說。”張衛江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黃至誠被撤職處分之後，惱羞成怒，直接跑到了我辦公室裡發泄，拿起臉盆架子就要開我的瓢，到現在我這頭還嗡嗡的呢。不過，他也沒討到什麼便宜，被我狠狠的踹了一腳。”

金科不但不回避自己踹了黃至誠的事，反而刻意強調了一句，目的就是要張衛東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立場。

“之後，黃至誠又去了錢主任屋裡，具體怎麼鬨的我不知道，不過，我卻親眼看見黃至誠潑了錢主任一臉茶水。”

講完之後，金科像是在等著張衛東能表揚幾句。

卻聽到張衛東問道：“就這些嗎？”

“是的，我剛剛聽到，就過來彙報了。”金科再次表明，現在他就是張衛東的一個狗腿子。

可張衛東似乎並沒有領這份情，說道：

“黃至誠受到了省紀委的撤職處分，換了誰，都要跟他劃清界限吧？這有什麼稀奇的？”

“……”金科頓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金科本還指望著能得到張衛東的幾句表揚，可現在他卻從張衛東的話中約略意識到，自己剛才彙報的情況，對張衛東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價值！

“其實，我今天過來，是想向張秘書長彙報一個情況。”金科努力想改變張衛東的這個看法。

“什麼情況？”

“錢主任想讓我給張秘書長捎個話，他也想替張秘書長做事。”金科斟酌了半天，才找到了合適的詞語。

“不要這麼說，咱都是為黨為國為人民。不存在為某一個人做事的情況。”

“是的是的，咱們都是為黨為國為人民！”金科趕緊改口道。

“錢主任如果有什麼想法，可以自己來說，也可以找其他領導直接彙報，為什麼還要找你捎話？”

“這個……錢主任可能覺得，他從來沒有跟張秘書長親近過吧？”金科尷尬無比，恨不得趕緊找個地縫鑽進去，於是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如果錢主任真有什麼事要跟我說，讓他自己來就是了。”

張衛東之所以對金科不冷不熱，就是因為，他除了把張衛東要的監控記錄交了出來之外，根本就沒有其他任何的貢獻啊！

金科明明心裡想著要跟他張衛東乾，卻又跟張衛東耍滑頭，張衛東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金科出了張衛東的辦公室之後，才發覺自己裡麵的衣服竟然濕透了。

他在猜測，明明替張衛東完成了那麼重要的任務，不但沒有得到張衛東的讚賞，反而遭到了人家的冷淡，是不是自己幫著黃至誠做的事，被張衛東發現了？

畢竟，這件事情，是他親自經辦的，如果查實屬於犯罪的話，他這個經辦人可是絕對逃不了乾係。

現在他從張衛東對他的態度中明顯感覺到，隻是跟黃至誠這樣的人劃清界限，是遠遠不夠的。

要想得到張衛東的賞識和親近，那就必須拿出足夠的誠意來！

考慮再三，金科決定還是先去找錢進商量一下。

見金科去而複返，錢進立即熱情的招呼金科坐下說話。

“剛才我去見了張副秘書長，我覺得，咱們隻是跟姓黃的劃清界限，沒多大的意義啊。”金科愁眉苦臉的說道。

“那——張副秘書長怎麼說的？”

“我已經把你要替他做事的想法告訴了他，可他說，如果有情況，你可以自己找他去談。他同時還告訴了我，雞毛蒜皮的事情，不需要向他彙報。”

“哦。”錢進也是陷入了沉思。

看來，不拿點有價值的東西出來，人家是斷不會接納自己這個外來戶的。

現在金科的思想很矛盾，他既希望通過自己的勸說，讓錢進投靠到張衛東的懷抱之中，但同時還擔心錢進與他爭寵。

他知道，在職位上，他是絕對爭不過錢進的，畢竟自己隻是一個沒有實權的副科而已。

而錢進卻是紀委辦的主任，實打實的正處級。日後哪怕自己能提到正科實職，依然跟錢進差了兩個級彆。

可是，金科想成為張衛東心腹之人的想法真的太強烈了！

在金科的眼裡，隻有張衛東這樣的人，才算是真男人，正所謂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他羨慕張衛東，卻也知道，自己永遠成為了張衛東那樣的人！

但他卻明白一個道理：隻有跟著牛逼的人，才會牛逼。

照眼下的行情，哪怕隻是跟著張衛東當一個小跟班，也能受到彆人格外的尊敬。

“好吧，這事兒咱們以後再說。”作為紀委辦主任，錢進也是一個八麵玲瓏的人，怎麼可能把內心真實的想法告訴金科！

一連抽了兩根煙之後，錢進依然覺得這事不能太草率，需要三思而行。

見錢進還在猶豫不決，於是金科催促道：

“錢主任，我可是聽說，上午的會上，黃至誠差點跟張副秘書長打起來了。張副秘書長揚言已經掌握了黃至誠的犯罪鐵證。中午飯後，省紀委的李副部長，還單獨找了張衛東了解情況。說句不中聽的，咱們這些跟著黃至誠乾過事的人，誰又知道，將來會不會也被那個老不死的牽連進去呢？”

金科這話分明就是在暗示錢進，要投靠張衛東，那就得趁早。

起碼也要做一個汙點證人，以減輕自己的罪責。

“好的，我知道了。”

被金科這麼一說之後，錢進越發緊張了起來。

身為紀委辦主任，他可是沒少給黃至誠當狗腿子。

要是真的啟動了對黃至誠的犯罪調查，他這個辦公室主任，還能逃得了嗎？

打發走了金科之後，錢進就開始在辦公室裡來來回回的踱了起來。

錢進此時也是拿不定主意，自己要不要快速參與到揭發黃至誠的隊伍裡來。

他並不擔心自己因為揭發黃至誠而被人戳脊梁骨。

畢竟，黃至誠倒台，大快人心。

揭發黃至誠，就等於為民除害。

他擔心的是，一旦揭發了黃至誠，自己會不會因此而受到牽連。

要是跟著黃至誠一起進去了的話，那他豈不成了整個河山人的笑柄嗎？

錢進在辦公室裡，一根接著一根，一連抽了半盒煙。

他反複考慮過，張衛東被稱為官場殺手，絕對不是浪得虛名，半年來，多少自以為多麼牛逼的河山官員，都被張衛東斬於馬下！

張衛東從來都是彈無虛發，一招斃命！

既然張衛東揚言已經掌握了黃至誠的犯罪鐵證，想必不是說瞎話嚇唬黃至誠。

就算是自己不去揭發黃至誠，黃至誠犯下的那些罪過，也必將昭然天下。

可到了那時候，自己什麼功勞都沒有了不說，自己給黃至誠當狗腿子的事情，也會一件件的敗露。

與其被黃至誠把他給咬出來，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除此之外，錢進還有一個盤算，那就是如果自己不能被張衛東所用，並成為張衛東的核心人成員，那麼，即使不被黃至誠咬出來，自己的地位，將連金科都不如了。

一想到自己堂堂一個處級乾部，卻被金科一個小小的副科壓在頭頂上，錢進就無法接受。

最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抓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打到了趙芊芊的辦公室。

“趙秘書，請問，張副秘書長什麼時候去省城開會？”

“錢主任，張副秘書長明天上午去省城。您有事兒嗎？”

“張副秘書長現在在辦公室裡嗎？”

“在。”

“麻煩你給問一下，張副秘書長有空嗎現在？如果可以，我現在就過去。”錢進迫不及待的問道。

趙芊芊放下了電話，來到裡間，問張衛東：“紀委辦錢主任想見你。”

“讓他過來吧。”

張衛東沒想到這個錢進思想轉變竟然如此之快。

五分鐘之後，錢進果然來到了張衛東的屋裡。

“錢主任，請坐。”

對待比自己高出一級來的錢進同誌，張衛東還是足夠客氣的。

“張副秘書長不必客氣。”

說著，錢進訕訕的坐了下來，同時掏出一包剛拆開的香煙，遞給了張衛東一棵。

張衛東特地給錢進泡了一杯茶。

“張副秘書長，有個事兒，我想向鄒書記彙報一下，卻有些拿不定主意，這話應該如何措辭。”

“錢主任的彙報，自然都是文不加點，總不會還需要找我來潤色吧？”張衛東也是苦笑了一下。

並非張衛東恭維，錢進也是筆杆子出身，文章確實不錯。

“說真的，我要彙報的情況，有些特殊，我並不確定屬於什麼性質，會不會到時候被人誤會成我對老黃落井下石，甚至是惡意誣告。所以，特請張副秘書長參謀參謀。”

錢進已經想好了，他要揭發黃至誠的這些事，都必須先把自己摘出來。

不然的話，舉報了黃至誠，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豈不是裡外都不討好了？

“沒事兒，錢主任說說看？”

從職級和管轄隸屬關係上來說，張衛東知道自己都沒有資格聽錢進這個紀委辦主任的彙報。

不過剛才錢進自己也說了，他是想向鄒書記彙報的，隻是在彙報之前，讓張衛東給他斟酌一下措辭而已。

這樣，張衛東就不會有越級和超越權限接受彙報的嫌疑了。

“我曾經按照黃至誠的吩咐，先後五次去辦理房產證和房產過戶手續。”

張衛東心說，又是房產，自己也曾因為那三處房產而被調查。

但他絕對不相信，黃至誠也跟他一樣，是中了大獎才買的房子。

“這五處房產，都在誰的名下？”張衛東問道。

“問題就出在這兒，這五處房產，分彆屬於不同的五個人，沒有一處是在黃至誠的名下。當時黃至誠安排我去辦理有關手續時，隻交待是他某個遠房親戚的，為了手續辦得順利一點，才找到了他。”

聽到這裡，張衛東笑了笑，他猜測，黃至誠這麼多房產自然怕引起彆人的懷疑，才假托是替他親戚代辦手續而已。

黃至誠這五處房產雖然在不同的五個人名下，張衛東估計，那五個人，未必知道自己名下竟然多出了一套房產！

“錢主任還記得那五處房產分彆都落在了什麼人的名下了嗎？”

“我這人做事向來都有做記錄的習慣，所以，這五處房產分屬於什麼樣，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就可以及時向組織彙報，以便組織查清事實。”

“錢主任當時為什麼沒有向有關部門反映這個情況？”張衛東雖然已經猜出了錢進接下來要說的理由，但他還是按照正常邏輯問了一句。

“張副秘書長知道，我隻是一個辦公室主任，並沒有監督檢查領導的權力。另外，當著真人我不說假話，當時我的確也是有些私心的，萬一那五套房產確實是黃至誠替親戚代辦的，我向上級有關部門反映了的話，不但影響了黃至誠作為紀委書記的形象，我以後還如何在紀委裡混？”

“錢主任說的倒也是實情。不過，為什麼現在又突然要向市委反映了呢？不會僅僅是因為現在黃至誠被撤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