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靖和陳異都沒想過孩子的事情,也許有一天會自然而來發生,並為之提前準備,但至少不是現在。
抽屜裡那些彩色小包裝才剛剛補貨填滿……
苗靖在沙發上坐得很鎮靜,臉色也很柔和,清澈目光從眼前的鮮花望到牆上的掛鐘,再轉到陳異身上,他深俯著身坐在椅上,手肘撐著膝蓋,兩手交叉拇指尖墊著冷峻下巴,不知在想些什麼,再徐徐籲了口氣,兩隻手插進自己頭發捋了兩把,抬頭問她:“你怕不怕?”
“怕什麼?”苗靖問他。
他指著她的肚子,目光黑沉:“懷孕,生它,養它。”
苗靖抽抽嘴角:“你怕了?”
她用力往他臉上砸抱枕:“半夜突然把我拐到山上看星星,把我摁在方向盤上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怕?渣男!!”
“我那不是及時止損了麼?”陳異灰頭土臉摟住抱枕,搓了把臉,想咧嘴笑又有點喪喪的,湊過去在苗靖麵前蹲下,漆黑的眼深深看了她一眼,雙臂環住她,整個腦袋都埋進她小腹,聲音悶悶的:“老子還沒想好當爹,也沒敢讓你當媽。”
手臂收緊,他緊緊貼著她馨軟身體:“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我怕你害怕……”
苗靖深吸一口氣,冷靜在他腦袋上拍了下:“你起來,彆壓著我肚子。”
陳異懵懵然站起來,看看苗靖,再看看這個家,撓撓腦袋,叉著腰,兩人目光撞在一處,異口同聲:“去醫院看看?”
兩人開車去了醫院,報告結果很明顯,孕六周,已經有了胎心胎芽,醫生送兩人出門,握手說恭喜新手爸媽,小天使已經降臨。
angel……
陳異捏著那張b超照片,皺眉盯著模糊的angel看了半天,神色古怪,最後兩手搭在苗靖肩膀,情不自禁傻傻地看著她笑,她接過他手中的照片,斜斜睇他一眼,微微抿住上揚唇角。
好像有種開花結果的體驗感,他們各自付出一半的基因,創造了顆小小的種子。
陳異咧嘴,把人攬入自己懷中,兩人在走廊光明正大摟摟抱抱,額頭抵住,他蹭蹭她微涼的小鼻尖,啄啄她的紅唇,緩聲道:“試試?我們養個孩子?”
“養吧。”苗靖安安心心埋進他胸膛,深吸一口他的氣息,“沒什麼好怕的,我對它負責。”
她保證,不論未來什麼情況,她都會讓這個孩子擁有和父母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陳異把吻落在她眉心:“我對孩子和孩子媽媽負責。”
孩子突然來臨,生活突然變了節奏。
先是生孩子的問題,苗靖公司總部問她是否需要調動工作回國,苗靖拒絕了這個選項,兩人在波哥大也適應得很好,陳異的小公司剛剛起步,何況藤城那邊的事情尚未落定,不想在這節骨眼回去。
工作也不是問題,時間剛好,她體質一向不錯,可以堅持到項目收尾再休產假,哥倫比亞全是商業保險,苗靖自己有planespecial,可以去波哥大最好的私立醫院。
至於孩子出生後……
懷孕的事情沒有大肆張揚,思楠先知道,後來消息傳遍辦公室,大家給苗靖辦了個supriseparty,送給她一套嬰兒用品。
陳異姿勢僵硬拎起那件小小的嬰兒服,隻有他巴掌大,小襪子隻能套進手指,他幾乎沒見過剛出生的嬰兒,難免把孩子的大小想象成一隻貓咪大小。
兩人當父母的決心沒下定多久,就遇上了苗靖的孕早期反應。
嗜睡惡心嘔吐,苗靖一度以清粥小菜和梳打餅乾為生,討厭食物、香水、汽油和汽車尾氣一係列刺激性氣味,連以前最喜歡的香薰蠟燭都打入了冷宮,另外……隻要陳異走到她的嗅覺範圍內,苗靖壓抑住內心的反胃,輕皺秀眉,用一根手指把他戳開,苦惱道:“你離我遠點!”
陳異簡直風中淩亂到抓狂:“你他媽的,老子現在一天洗八遍澡,都快被香皂醃入味了,你連我的氣味都嫌棄?”
苗靖漂亮的眼睛橫他:“你再給我說句臟話試試?”
他委屈到無以複加,塌著肩膀叉著腰,兩條長腿恨恨一擺,重重窩進沙發裡,想抽煙又無煙可抽,拽過茶幾上的包裝袋,咯嘣咯嘣給她剝巴西鬆子。
老實講,已經戒煙一段時間,他身上那股煙草味已經淡去,加上平時潔身自好注重健身運動,苗靖隻有抱住他的時候才能聞到他身體皮膚的氣味,不難聞,成年男性醇熟氣息,換句話說,男性荷爾蒙的味道?
她以前很喜歡陳異的氣味,總是喜歡窩在他脖頸那呼吸,結果現在嗅覺靈敏堪比神婆,他起碼要離她15米之外,床笫運動已經絕無可能,連親親抱抱摸摸都成了幻想。
肚子裡的孩子不允許他和苗躺在同一張床上,現在的陳異隻能抱著枕頭睡地板,蜷著身體,孤零零仰頭看苗靖在床上睡得恬靜乖巧。
過慣了大魚大肉的好日子,現在素到一清二白,陳異每天早上洗內褲洗得如喪家之犬,毫無人生光輝可言。
也有溫情的時候,等苗靖睡著,陳異偷偷摸摸溜上床,掀開苗靖的睡裙撫摸她仍平坦的小腹,用手指戳一戳敲一敲,拜托小angel高抬貴手放過他們倆,第一次在異國他鄉當爸媽,希望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彆搞得太難看。
心裡碎碎念,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要是個兒子,起碼出來後揍一頓解氣,要是個女兒,以後就扔到地板去睡。
再把目光投向那張清麗恬淡的睡顏,她好像瘦了,臉愈發小小的,白白的,唇色也是淡的,毛絨絨的睫毛根根分明,看似脆弱又堅強,悄悄湊近,猶豫著要不要在她臉頰眉心落下輕吻。
睡夢中的小人輕輕扇了扇睫毛,沒睜眼,唇角翹起,語氣倦倦的還帶著點尾音:“我憋著呼吸,給你十秒的機會親近我一下。”
陳異咧嘴,火速將人摟緊懷裡,上下其手摸兩把,嘴巴也沒閒著,吧嗒吧嗒,從苗靖額頭親到臉頰下巴,最後一個利落翻身,十秒,一氣嗬成躺回了地上。
苗靖緩緩呼出一口氣,看著他的身影飛出床幔,覺得又好笑又帶點酸。
家裡缺人照顧,陳異請了個保姆白天過來收拾家務,是吉諾家的一個親戚,叫梅吉思,四十多歲已經當了奶奶,梅吉思會煮很好吃的哥倫比亞菜,苗靖教她做簡單的中餐,煮白粥和砂鍋雞湯,靠這兩樣撐過了孕早期。
既然要養家糊口,陳異工作愈發上心,起碼要養得起肚子裡的孩子,那段時間他開始接觸一些大訂單,幾萬和十幾萬美金,當然也更忙一些,但起碼賺錢不是問題,台球廳也依然去著,其實台球廳是個談生意的好地方,桌球和生意場同樣有賭性,陳異向來手法很準,能識人,放得穩,想得開。
孕早期平緩度過後,苗靖的早孕現象一夜之間突然消失,精神漸佳,精力充沛,肚子開始微微隆起。
陳異終於度過了隻能看不能碰的刑期,精神抖擻睡回了床上,頗有失而複得的喜悅感,加上產檢一切順利,醫生告知可以有適度的性生活,他漆黑的眼睛霍然亮起了幽幽火光,衝著苗靖拋了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眉眼。
不過苗靖進入了心理敏感期,變得多愁善感且極其黏人。
口味開始轉變,喜歡酸辣口,她中午不愛吃工作餐的漢堡薯條,想要吃酸菜魚缽缽雞和番茄炒蛋,波哥大的中餐廳幾乎都吃了個遍,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囔著要吃泰國菜,波哥大能找到一家亞洲餐廳,餐廳主人是緬甸人,能做泰式料理和越南緬甸菜,兩人每周都要去吃兩次,餐廳附近有間幼兒園,苗靖每次路過,看著漂亮軟糯的小混血兒,禁不住目光綿軟,總要站著看一會,看著看著就淚眼朦朧,說想起了她的外婆。
苗靖也不能看任何動情的場麵,連照片和電視都不行,那一陣她總是心裡憋得有點難受,說不出來如鯁在喉,隻有陳異抱著她的時候才能安心點,會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某個細節,想起遙遠家鄉,不,她都不確定自己的家鄉在哪兒。
陳異摸摸她微潮的眼尾,玻璃珠子似的雙眸蒙著一層瀲灩淚光,柔聲喊她乖寶貝,乖乖妹妹。
“你愛我嗎?”她清淩淩望著他,“陳異,你愛我嗎?”
“我當然愛你。”
“可是你對我那麼壞,對我那麼無所謂,你愛我,隻是建立在我更愛你的基礎上。”
陳異哽住,半晌回應:“這樣吧,你愛我少一點,你把你的愛分給肚子裡的孩子,讓我來愛你,甚至超過愛孩子,我保證,我愛你甚於愛這世界的任何人,包括我自己,你無所不求,我無所不應。”
她枕在他臂彎,撫摸著他的肩膀,柔聲道:“那你能給我做碗麻婆豆腐嗎?還要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排骨海帶湯,再來點冰激淩。”
他渾身一震,僵硬低頭:“祖宗,淩晨三點,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