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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歡》最新章節第2章第2章
李琬琰感受到下顎處銳利的冰冷,她睜眼開,目光直直撞進蕭愈的眼睛裡。
她看著他倏而拉近的五官,雖還和年少時一樣,俊美耀目,讓人移不開眼,但十載風雨,飽經沙場,他早已蛻變的深不可測,刀口舔血久了,不怒自威像是刻進了骨子裡。
李琬琰靜靜望著蕭愈,他的眼眸同她記憶中少年的雙眸重疊,隻是這雙曾經讓她深深陷進去的眼眸,不再有光,他看向她時,神情皆是冷漠,充滿了對她的厭惡。
蕭愈盯視著李琬琰,他在等著她的回答。
當年他按照她給的地圖路線向北,很快遇上一夥刺客,他心知即便有她相助,也很難完全瞞過皇帝的耳目,他拚命搏殺,甩開了刺客,但很快,在下一站他又遇到了新的刺客,如此反複,他不知這一路殺了多少人,更不知還有多少人要來殺他。
但從始至終,他都不曾懷疑過她,哪怕他身受重傷,命懸一線,他依然相信這些提早埋伏的刺客,與她無關。
可當他九死一生從昏迷中醒來,國中鋪天蓋地流傳的,都是那道褒獎她的聖旨。
“公主琬琰,助聖上平叛謝氏一族有功,特賜封地北境長川郡,食邑五千戶……”
而他謝氏一族,他的至親,皆被屠戮殆儘,他聽聞北境長川謝宅血流成河,就連貓狗也都慘死在刀劍之下。
他曾不死心的調查過,或許她是被皇帝陷害,或許是地圖被皇帝的人掉了包,這一場場想要他性命的刺殺其實與她無關。
但所有的證據都在告訴他,她與此事脫不了乾係,甚至他還找到了當年的人證……
可今日,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想她親口告訴他,當年的事,究竟與她有無關係。
蕭愈將匕首抵上李琬琰的咽喉,嗓音有些沙啞:“是不是你?”
李琬琰仰頭看向蕭愈,輕易看清了他眼底的猩紅。
窗外樹上的春蟬在叫,一聲高過一聲,映襯著樓閣內的寂靜。
李琬琰沉默良久,閉了閉眼,嗓間有些乾澀。
“確是我對不住你。”
話出口的瞬間便感覺到頸上的疼,她忍不住蹙眉:“你若要複仇,我無二話。”
蕭愈聞言握著匕首的手在顫。
鋒利的刃壓在傷口上,刺目的鮮紅汩汩而出,順著瀅白的肌膚淌下來,落入粉白的衣襟裡,染了大片的紅。
頸間持續的疼,讓李琬琰呼吸都輕了一瞬,她一張小臉慘白,強忍著將話說完:“可…”
“可陛下還小,當年他尚未出生,他是無辜的,我心知李氏江山氣數將儘,若我能讓陛下禪位,省去你許多麻煩,你可願放了陛下和李氏宗親一條生路?”
蕭愈冷眼瞧著李琬琰投來的似乎祈求的目光,不禁冷笑。
無辜?
謝家滿門被屠,三百九十條人命,就連他已經出嫁的姐姐,他姐姐尚在繈褓中的孩子都未曾放過。
那些枉死的人,又何辜?
李琬琰仰頭望著蕭愈,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她的身子開始發抖,似乎是失血所致,她冷得厲害,眼前蕭愈的臉也開始重影。
“將軍掌兵百萬,陛下不過小兒,將軍又何必與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計較?若將李氏宗親趕儘殺絕,於將軍日後的聲名也是無益。”
蕭愈聽著李琬琰接連的勸說之言,她倒是替旁人想了無數活命的說辭,反而不為自己求情一句。
她想是早知道,既落到他手裡,就是必死無疑。
他目光流連過她褪儘血色的麵龐,見她額前的冷汗淋淋而下,她方才說話時,尾音都在顫,似乎是極痛苦。
蕭愈清楚,隻要再深一寸,隻需再深一寸,他便可一洗前恥,了卻與她的仇恨。
“謝氏滿門血債,你這一條賤命,如何償得起?”他嗓音冰冷似刃,一刀一刀淩遲般割在李琬琰心頭:“不僅是你,李氏的宗親我會一個一個殺掉,一人不留。”
李琬琰閉上眼,壓住眼底的紅,是先帝先對旁人趕儘殺絕,如今她又有什麼資格要求旁人手下留情。
輪回報應罷了。
傷口疼得李琬琰牙齒打顫,她緊咬住唇,等著下一瞬,蕭愈將她一擊斃命。
蕭愈瞧著李琬琰這副靜等赴死的模樣,反而嗤笑一聲,收回了架在她頸側的匕首。
“你倒知道求死容易。”他抬手,修長的手指掐住她下顎,迫她仰頭,他垂眸睥睨著她蒼白一片的小臉,像是在審視落網的獵物,冷酷絕情。
“可我不殺你,我要留著你的命,讓你親眼看著,你最在意的權勢,你在意的人,都是如何失去的。”
他指尖無意蹭到了她的血,他下意識皺眉,似乎極嫌惡,他鬆開掐在她下顎上的手,指腹在她光滑的臉頰上用力一抹,隨後甩了甩手。
他垂眸瞧著她臉上暈開的那抹血跡,莫名妖冶好看。
“要你也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李琬琰走出積雲閣時,外圍的兵士都隨著蕭愈一起離開,被扣住許久的貼身大宮女明琴跑過來,發現她頸間的傷,嚇得臉色一白。
明琴連忙抽出袖中的帕子,捂住李琬琰頸側不停流血的傷口。
李琬琰接過帕子,抬眸看見明琴通紅的眼,虛弱開口叮囑道:“小傷,去請何院首來,不要漏了風聲,就說是本宮的舊疾犯了。”
明琴領命,匆匆俯身跑往太醫院。
李琬琰又喚來近身內侍去備轎,隨後有些疲憊的倚在樓前漆紅的石柱上。
她獨自一人,麵對春意盎然的禦花園,早春的花已開滿遍地,她望著出神,思緒一時飄到很久遠的時候。
寂寂月夜,那年中秋的月亮格外圓,同是禦花園中。
他牽著她的手,側顏深邃,眸中熠熠生輝,似乎碎滿了月光。
“我謝珣,對著天上的月老起誓,此生若負有李琬琰,必天誅地滅,人神共棄……”
“住口。”她聞言驚心,忙捂住他的嘴:“不許胡說。”
他側眸望她,一字一句格外認真:“今日所立之誓,此生不變,我必一生所循,永不負你。”
風吹花動,李琬琰忽而回神,自嘲的笑了笑。
軟轎很快抬來,她由內侍扶入轎內,入轎之前,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開口吩咐:“將丞相請來。”
李琬琰先回了未央宮,不久太醫院院首何筎風提著藥箱趕來。
明琴將他引入寢殿,扣了扣內室的門:“殿下,何院首到了。”
“進來。”李琬琰提前將宮中內侍全部遣走,她獨自坐在銅鏡前,妝台上是沾滿血跡的帕子。
何筎風入內,和明琴一樣,被李琬琰頸上的傷驚嚇到。
李琬琰免了他的禮,他此刻也顧不得往日裡的禮數周全,匆忙上前查看傷口。
何筎風仔細看查許久,終於鬆了口氣。
這道傷很有分寸,不深不淺,正正好好壓在人的命脈上,再多一分,就會致命。
何筎風慶幸下手的人沒能傷到李琬琰的命脈,不然都等不到他此時來救。
他從藥箱中翻出外敷的藥粉,呈給李琬琰:“殿下請先許臣為您清理一下傷口,然後讓明琴姑姑替您上藥。”
何筎風沒有問這傷口從何而來,保持著一貫的分寸,不多言不多語。
這也是除了醫術精湛外,李琬琰多年來提拔,重用他的原因。
何筎風今年才二十六歲,這個年紀在太醫院中實在稚嫩,而這個年紀就坐上院首之位的,何筎風是開國來第一位。
何筎風本就受長公主提拔,偏還生得清雋俊逸,又至今未婚娶,宮中已流傳多年他與李琬琰之間的種種秘聞。
“好。”李琬琰低聲應了句,隨後她像是很疲憊的閉上了眼。
何筎風撩開衣擺,跪在李琬琰身側,他目光在李琬琰微蹙的眉心停留片刻,接著下移,滑過她凝脂般的雪膚,柔軟的唇,最後停落在玉頸上的傷口上。
何筎風神色微深,他輕手輕腳的為李琬琰清理好傷口,隨後退下去配方煎藥。
“殿下,那幽州節度使……”明琴是在先帝駕崩後,才被李琬琰選到身邊的,並不清楚從前的事:“那節度使也…也……太蠻橫了。”
想當年曹隨進京,雖對京中不滿他的大臣肆意殺戮,但對李琬琰還是有幾分尊重的,也從未動手傷過她。
可這蕭愈,看著俊美無儔,氣質超群,竟是這般粗魯之輩。
李琬琰靜聽著明琴的話,仍未睜眼,藥粉灑在傷口上,絲絲的疼。
蠻橫?
蕭愈若真的想要蠻橫,七十萬大軍,足以屠了這座皇城。
她如今雖還猜不透他的打算,卻很清楚,對於蕭愈,她手中那幾萬禁軍,真的打起來,無異以卵擊石。
若想活,隻有先全力穩住蕭愈,以待緩兵之計。
“你派個人去宮門守著,等丞相入宮,直接將他請到明政殿。”李琬琰睜開眼,看著包紮好的傷口:“你親去見裴鐸,讓他管好禁軍,切不可與蕭愈的兵起衝突。”
明琴走後,李琬琰選了件高領的錦服,兀自換上,見將頸上的傷完好遮住,才走出寢殿,往明政殿去。
李琬琰在明政殿略等了等,丞相範平由明琴引進來。
範平行禮後不等李琬琰開口,迫不及待地從衣袖中拿出一道明黃的聖旨,由內侍呈給李琬琰看。
李琬琰默不作聲接到手中,展開來看,心中冷笑。
這是一道經由內閣擬好的聖旨,上頭內容是拜幽州節度使蕭愈為攝政王,總領國中大小政務,李琬琰略過上頭一些為國為民冠冕堂皇的話,將隻差蓋印的聖旨放到書案上。
“丞相的意思是想將國中政務交到蕭愈手上?”李琬琰麵上不動聲色,給範平賜了座。
“回殿下,這不僅僅是老臣的意思,也是臣與朝中幾位大臣一同商議的結果。幽州節度使率大軍入京,我們難是其對手,與其交惡,不如用利惠之,一來可以將其穩住,不至稍有閃失,危及殿下與陛下安危,二來即便我們不主動下旨,那蕭愈想要插手國中政務,也是易如反掌,我們與其被動應對,不如主動予之,也可占得先機。”
李琬琰在今日早朝後,便有些懷疑範平,如今看著案上這道沒有蓋印的聖旨,聽他這一番話,已經可以篤定,範平現下多半已經投靠了蕭愈。
範平剛剛的一番進言,邏輯縝密,並無錯漏,也言之在理,她剛好也在思考,要如何拉攏蕭愈,暫時將他穩住。
攝政王一事雖不完全合她心意,但也可作為緩兵之計。
隻是,範平這次的反應太快了。
無論是今早借口讓蕭愈提前進宮,還是在早朝上突然提議宴請蕭愈,包括這道請封攝政王的旨意。
範平皆是趕在她之前,表麵上看似是在幫她對付蕭愈,實際卻是暗中一步一步幫著蕭愈達成目的。
她若猜得不錯,昨晚幽州軍入城,丞相早已派人求見了蕭愈,而攝政王位,正是蕭愈目前所圖的,範平剛好是一把送上門趁手可用的刀罷了。
李琬琰抬手,蔥白的指尖撫過案上的聖旨:“丞相既知蕭愈野心,可有想過若讓他身居攝政王,授以權柄,日後再想挾製,隻怕更加困難。”
“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範平聞言一默,他抬頭悄悄看了眼李琬琰,接著埋下頭:“老臣愚昧,不知殿下可還有其他法子?”
李琬琰微微挑眉,繼而唇畔帶笑:“丞相大人過謙了,先帝在時便格外倚重大人,如今朝中風雨飄搖,大敵當前,陛下同本宮還要多仰仗您才是。”
範平聞言連忙起身作揖,一連說了數句慚愧難當,末了也表了忠心:“承蒙陛下與殿下信任,老臣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琬琰也起身,繞過書案,走到範平麵前,親自扶起他:“本宮心中確有一想法,如今南境藩鎮戰亂不斷,本宮日夜殫精竭慮,還想勞請丞相大人親自去見一見蕭愈,若能勸他領兵回幽州,陛下可封他為幽州王,獨立管轄北境,一旦日後南境來犯,也可互為唇齒,有個依靠。”
“丞相大人可願為了本宮親自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