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從人偶師手中逃脫的胡常在和兔子,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們這段時間以來拚命尋找的目標之一,此刻正躺在一張鋪著真絲床單的舒適大床上。
……海天青已經在這裡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要說起來,他好像也沒什麼可抱怨的:當林三酒躺在海沙與石粒上的時候,他身下是厚實柔軟、如同雲朵一樣的床;在胡常在和兔子啃著糧食站裡的生米時,新鮮的蔬菜配著米飯被盛進銀餐盤裡端到他的嘴邊,有時甚至還有飯後甜點。
但是海天青仍然非常、非常不高興。
因為他身上隻穿了一件內褲,雙手雙腳分彆被綁在了四根床柱上,並且已經把這個造型保持了兩個月。
他所處的房間不大,被精心打理過——地板上鋪著厚厚的地毯,靠近窗戶的牆根下,擺了一排大花盆,花盆裡種著許多番茄黃瓜之類的蔬菜,正是海天青這段時間以來的食譜。由於房間裡的溫度比外界低不少,因此這些植物看上去還算生機勃勃。
一隻手抬起了一棵植物的枝條,隨即房間裡響起了一個快活的聲音:“海哥哥,你愛吃辣嗎?我看這個小紅辣椒長得很好,應該可以吃了!”
海天青陰沉著臉,盯著天花板裡的自己不吭聲——如同一些低俗情人旅館一樣,這個房間裡的天花板上也鑲著一塊大鏡子。
“哎呀,海哥哥你不要老是這個樣子嘛……”聲音的主人好像在撒嬌似的靠近了他。“你難道不喜歡小依給你做飯嘛?”
“你離我遠點。”
女孩一下子抬起了頭,露出一張白皙的心形小臉,和一雙畫著眼線的大眼睛。這雙眼睛裡的委屈停留了還不到兩秒,聲音再次堅定地充滿了希望:“海哥哥,雖然你現在不理解我的心意,可是我相信心誠所至,金石為開……”
要不是一動不能動,海天青真想一頭撞牆上。
他運氣背,在被林三酒一拳擊上了天以後,竟然直直地朝著一棟樓掉了下去——儘管他用手臂護住了頭臉,身子也儘量蜷成了一團,可海天青還是一連衝破了好幾層樓,最後終於渾身是傷地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剝光了衣服綁在了大床上,旁邊坐著這個自稱小依的“蝸牛女”。
叫她蝸牛女,因為她的能力就是【蝸牛】——這間二十平米大的房間,是她的蝸牛殼;在這個殼裡,外界攻擊一般傷害不到她,除了她本人之外的人,進入房間時,能力也會全部無效化。
她用的繩子似乎也是特殊物品,導致一向以力量而自豪的海天青,竟落入了如今這個尷尬的境地。
“海哥哥……”小依忽然有點傷感似的,一邊說話,一邊將頭靠在了他的腹部,長發像水一樣散開在海天青的身體上。“人家好喜歡你哦,你為什麼不肯接受我的心意嘛……”
“我告訴過你,我已經結婚了。”海天青忍著情緒回答。
小依嗤了一聲:“我知道呀!可你老婆不是死了嗎?難道你要為她守一輩子……不過,癡情的海哥哥我最喜歡了。”
這樣的對話,在過去兩個月裡已經上演了無數次。
除了“我結婚了”以外,還有“你是不是花癡啊”、“強扭的瓜不甜”、“我哪裡好,你何苦非要找我這樣的大叔”……等等對話,無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可是小依就是聽不進去。
要是以前有人告訴海天青,有一天他會被一個女人綁在床上,恐怕會被他啐一臉,可是現在——
海天青煩躁地躲開小依伸過來的手,不過身體能挪動得有限,到底還是被她摸上了自己的胸肌,他頓時沒好氣了:“……你不肯放我走也沒有用,我在這個世界的14個月馬上就要結束,到時你想不分開也不行!”
不妙的是,小依聽了這話卻一點都不著急,反而抬頭衝他嘻嘻笑了一聲,樣子很俏皮:“海哥哥,我比你先一步想到這個了哦!哎,我的經驗畢竟比你多嘛。”
“……你乾什麼了?”
仔細想想,這兩天好像的確沒怎麼見到她。
“上個星期我聽說,有一個簽證官就在這個區域裡,叫做阿險險,我剛好還認識呢!”小依不顧海天青仿佛兩眼一黑的表情,繼續笑著說:“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是蝸牛,走得有點慢嘛,所以這幾天我拖著蝸牛殼,一直在朝阿險險所在的方向走……”
忽然“砰”的一聲,門被什麼人重重地砸了一下,震斷了她還沒說完的半句話。
屋裡兩人都是一驚,小依有點害怕的樣子,朝海天青做了個“噓”的手勢。
從門口傳來了一個很粗魯的罵聲:“我X,為什麼這個門打不開?”
聽見這個聲音,海天青的眼睛一下子睜圓了——剛剛張開嘴巴要喊,沒想到小依立刻塞了一塊枕巾,喊聲頓時變成了“唔唔”的沉悶聲響。在他不甘心的掙紮裡,小依站了起來,走向了門邊。
“打不開就算了,咱們換個地方。”另一個聲音勸道。
“不行,老子就要這個房間!這個房間氣質獨特,適合我!”
“……你是不是腦子有病?你不知道那家夥隨時都可能會追上來嗎?一個藏身的地方,你那麼挑揀乾什麼?”這個聽起來要斯文許多的聲音也挺生氣:“再說了,大馬路上突然冒出來個房子,萬一是陷阱……”
“那個……你們是誰?”小依怯怯地問道。
女孩有些害怕的聲音剛一傳出門外,門外立刻安靜了。過了幾秒,那個斯文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警惕:“不、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們這就走。”
“不行,我不走!喂,門後麵的,你這裡是不是有白菜?老子聞見了!”
“嗯、嗯……有是有一點——”
聽見這個回答,門外的聲音幾乎雀躍地快上天了:“快開門,價錢好商量,我不是壞人!”
小依想了想,還是拉開了窄窄一條門縫,剛說了一句“我可以給你一些”,隻見一個棕黃色的小小影子突然從腳邊“噌”地就竄了進來——她猝不及防地被嚇了一跳,“啊”了一聲,手一鬆,門縫開得大了點。
門邊露出了一張臉,正是胡常在。他的目光順著門縫投了進去,立刻跟地板上的兔子一樣,都傻了。
“海、海……乾部?”
小依一聽頓時急了,剛要關門,門被胡常在一把攔住,接著他一頭衝進了屋子——海天青急得汗都快下來了,可惜發出的仍然隻有“唔唔”的聲音。
棕毛兔看看小依,又看看海天青,意味深長地“唔”了一聲:“看不出來,老海你還有這樣的一麵。”
女孩子捂住羞紅的一張臉:“沒有!不是的,海哥哥一直不肯……我也很想的……”
“夠了!你們胡鬨什麼呢!”胡常在終於忍不了了,大步衝上床前,一把將枕巾從海天青的嘴裡抽了出來,後者喘了一口氣,忙喊道:“你們怎麼進來了!”
兔子還來不及說話,隨著小依“哢噠”一聲將門關上,海天青的警告聲也傳進了它的耳朵裡:“進來能力就用不了了!”
剛進來的同伴們傻了。
現在也晚了——看著一人一兔,想到小依也不算惡人,海天青歎了一口氣,問道:“小酒呢?她逃出來了嗎?”
“沒有……我們一直沒找到她,這事說來可長了。”胡常在顯然還有點反應不過來:“這女孩是誰?”
小依也有疑問:“小酒是男的女的?”
“你們都乾什麼了?白菜在哪?”這個是兔子。
麵對三道問詢的目光,海天青隻覺得自己頭大如鬥。
十分鐘後,大家的信息終於同步了。
雖然能力都被無效化了,在二對一的情況下小依不占上風——很快,在她泫然欲涕的目光裡,胡常在板著臉,覺得自己好像鐵石心腸一般,把海天青從床上解開了。後者連忙跳了下來,近乎感恩地穿上了衣服。
看著他的身體被衣服迅速遮住,小依的表情頓時灰了。
麵對這個除了有些花癡過頭、除此之外好像沒有惡意的女人,兩個男人都有點不知道怎麼應對她好了。最終,還是海天青哼了一聲:“你趁人之危,把我關在這兒的事,我就當作沒發生過,咱們各走各路——”
“不要!”小依抬起了淚眼婆娑的一張臉,“我要跟著海哥哥走!”
海天青失去了耐性:“那你跟著好了。”說罷轉身就往外走。
以她背著個蝸牛殼的速度,如果能跟得上才有鬼了——就在兩個男人和一隻抱著白菜的兔子剛剛跨過大門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了小依咬著牙的聲音:“我有辦法找到那個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