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是小紅帽?”
即使心中早有預感,但當她真聽見這三個字的時候,林三酒還是忍不住脫口問了一句——與此同時,她“騰”地一下,從草叢中坐起了身。
“呃……?”
陽光和麗,風中吹來一陣陣青草的氣息,耳中隻有花草被風撫過時所發出的沙沙聲,她抬眼一望,四下無人。
此時林三酒正坐在地上,腿下是被她壓得倒向一旁的小雛菊。從草叢倒下的印子來看,她之前應該是躺著的。
自己仍然在副本裡,可是——“剛才那是什麼?難道……我做夢了?”她喃喃地說,有點兒茫然地從地上爬起身。
剛才遇見小紅帽的那片樹林,離她此時所在之處,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她眯起眼睛朝樹林的方向仔細看了看,一個人影也沒有——剛才那個活生生的,戴紅帽子、穿紅鬥篷的小姑娘,仿佛真的是一場夢。
在副本裡做夢,是不是有什麼寓意?要知道,剛才她可沒要睡覺啊……
揉著太陽穴想了一會兒,對於剛才的夢,林三酒依然沒有什麼頭緒,心裡倒是慢慢泛起了另一種焦慮。
她身上沒有戴表,副本裡也沒有時間,剛才又來了一回“大夢初醒”,林三酒此時還真不知道自己進來多長時間了。
想到外麵正在戰鬥的薛衾眾人,林三酒吸了口氣,強壓下了心裡的茫然無措,隨便選了個方向,抬步就走。
不管怎麼說,這個副本總不會是為了要她進來做夢的。為今之計,必須先找到一點什麼線索或者提示……
“你迷路了嗎?”
一個清亮嬌嫩的女聲猛然響起來,驚了林三酒一跳——她連連後退幾步,麵無表情地望著前方,心中的驚詫卻無以言表。
要知道,雖然林三酒隻強化過一次,但是作為一個成長型,她的力量、五感、敏捷……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在緩慢地增長的,到目前為止,早已遠遠超過了一個普通人所能想象的程度。如果對方隻是一個平常人,絕對不可能突然在如此近的地方出現,而不叫林三酒察覺到一點蹤跡。
然而對麵的姑娘,卻無論如何也不像是進化人。
對方似乎發現自己嚇著了她,忙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補了一句:“抱歉!我不是故意嚇你的,我沒有惡意。”
林三酒定了定神,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輕女孩。
她大概隻有十六七歲,一頭金子似的頭發在藍天下閃著耀眼的光澤,仿佛即將融化,變成陽光似的。雖然這姑娘的模樣十分秀致,但皮膚卻沾得儘是泥灰,手上提著一籃子的衣服,身上也是灰撲撲的一身老舊裙子,款式不像她這樣歲數的女孩會穿的,竟顯得她連個腰身也沒有了。
大概是察覺到了林三酒的目光,金發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拽了拽裙子,將自己一雙破破臟臟的鞋子藏住了。
這……應該是副本裡的人物吧?
也隻有這麼說,才能解釋她為什麼能悄無聲息地靠近了自己——“我叫林三酒,我的確迷路了……你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嗎?”林三酒輕輕笑了笑,全身警戒著,不敢放過對方的任何一絲異動。
“我家就住在離這兒不遠的村莊裡,如果你需要去集市上的話,你可以跟我一塊兒走,我為你指路。”金發姑娘溫和地笑著說,似乎絲毫沒有覺察到林三酒緊繃繃的神色。她轉過身,一頭金發順著她抬手的動作,如同流金似的從她肩膀上滑了下去:“你看,下了這個山坡,順著這條小路一直走,就是我們的村莊了。”
她所指的地方,的確躺著一條林三酒剛才從未見過的小路。
這個女孩似乎沒有惡意。
林三酒鬆了口氣,“謝謝你,那就麻煩你了。”
“不客氣,”金發姑娘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羞澀。“我很少見到你這樣的人,你看起來很和善。”
死在林三酒手下的無數生魂,或許對此有不同看法——不過林三酒隻是點點頭,笑著道了聲謝:“……我該怎麼稱呼你?”
“哎呀,看看我!”金發姑娘忽然叫了一聲,捂著臉說:“我真是太沒有禮貌了,還沒有和你介紹我的名字!不過——”
她神情顯而易見地低落了下去。“我原本的姓名,如今也沒有人叫了。就連我的父親,也隨著我的姐姐們一塊兒,叫我辛德瑞拉……你也可以這麼叫我。”
林三酒的表情迅速扭曲了一下,是因為她剛剛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腕。
夢中剛走了一個小紅帽,馬上又遇見了辛德瑞拉——
這個副本果然是童話世界?
可是如果真是童話世界的話,剛才的小紅帽去哪了?
“我一個人的時候,不愛想起我的繼母和姐姐們。”辛德瑞拉抹了一把臉,強笑了笑:“抱歉,你是遠方而來的旅人,還是請你告訴我一些遠方的故事吧。”
跟遠方的故事相比,林三酒更想知道一些本地的。她皺著眉頭,費勁地整理著頭腦已經亂成一團麻的思緒,半晌沒有出聲——辛德瑞拉見狀,倒也沒有催促她,隻是體貼地放慢了腳步。
這麼走了一會兒,當林三酒聽見馬車輪子從石磚地上滾過的聲音時,村莊已近在咫尺了。這是一個典型的歐洲中世紀風格的莊子,低低矮矮的石造房屋錯落著,幾個農婦抱著一大束花兒,身後跟著幾隻雞,從屋簷下走過。小鎮的正中央是一個小廣場,廣場上還有一口水井,一隻貓正百無聊賴地趴在井邊舔毛。
林三酒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如果是她自己一個人的話,是絕對找不到這個鎮子的。
“你似乎有很多煩惱,遠方來的旅人?”辛德瑞拉用一種標準童話人物的語氣問道。
“啊,這個……嗯,對啊!”林三酒忽然心裡一動,一個念頭就浮了起來:“你也知道,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你看此刻天色將晚了,我也沒有地方住,不知道可不可以在貴府借宿一晚?”
辛德瑞拉張著嘴,看了看她,又抬頭看了看下午三兩點鐘正熱的陽光。
“呃,我是很樂意的,”舉世聞名的灰姑娘果然是個善良的人,她有幾分扭捏地說:“因為我家裡還有繼母和姐姐,我不知道她們會不會同意……”
“我可以付錢!”林三酒忙道,“我有許多從遠方帶來的寶物,隻要讓我住一晚,到時隨她們挑!”
她身上還有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當初在超市裡搜刮到的,想來要讓一個中世紀的人物驚訝,倒也不是特彆難的事。
辛德瑞拉顯然也很清楚自己繼母的德行,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領著林三酒走進鎮子。
“這裡是我家,”辛德瑞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仍然十分灰暗。這是一幢非常漂亮的三層建築,推開鐵門後,還要穿過一個很大的花園,才能走到大門口。“我去問問我的繼母,請你稍等。”
林三酒忙應了一聲“好”,目送她進了房子。
“唉……”在來來往往的中世紀歐洲農民奇異的目光下,林三酒歎了口氣,感覺很累。“這個副本想讓我乾什麼啊……”
她揉了一把臉,努力地不去想此刻的伊甸園裡,是不是有人受傷了。
“希望梨桃她們一切都好吧……”林三酒喃喃地說了一句,睜開了眼睛,愣住了。
此時,她又身處於同樣的一片草坪上,陽光和麗,風中吹來了一陣陣的青草氣息,腿下是她壓倒了一片的小雛菊。
小鎮、行人、辛德瑞拉的家……都像是午後陽光下的一個彩色泡沫,“波”地一聲,在她聽不見的時候破滅了,毫無蹤跡。
林三酒咬住了自己不斷顫抖的下唇,抬起了手腕一看,一個清晰的指印尚還紅紅地留在皮膚上——輕輕一摸,甚至還有一點點微微的痛。
就在這時,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點異樣的響動,林三酒有些直愣愣地抬起目光,落在不遠處一個女人身上。
這是一個黑發的年輕女人,看年紀不過二十餘歲,頭發束成了漂亮的發髻,一身略顯誇張的大長裙,正洋洋灑灑地鋪在了地上。
她一張臉紅通通的,搖了搖手裡的水晶高腳杯,剔透的光澤伴著深紅色的酒光,在陽光下一晃一晃。
“你……跑到我的花園裡來乾什麼?”她口齒不清、含含糊糊地問。不過,這個年輕女人顯然也不是很在乎林三酒,她半眯著眼,癡癡地看著自己的高腳杯。“你、你!想必,你沒有見過色澤這麼清透的水晶杯子吧?即使是國王的寶藏,恐怕也不及我身後屋子裡的一半多。”
林三酒怔怔地望著她。
“屋子裡,還有可以從頭照到腳、清清楚楚的鏡子,都是沒有人見過的珍寶……”黑發女人仰頭笑了一聲,歪倒在椅子上,手裡珍貴的水晶杯子落在了草地上,紅酒濺濕了她的裙角。“可是,嫁了如此一位丈夫,即使擁有全天下的寶貝,又有什麼快樂可言呢……”
我X。林三酒暗暗地罵了一句粗話。她小心地問道:“你的丈夫是……”
黑發女人按了按暈紅的雙頰,目光渙散。“他生得不好看,長了一臉藍色的絡腮胡,所以人們都叫他藍胡子——你聽說過嗎?”
太聽說過了——林三酒一拳砸在草地上。
這個副本,到底是他媽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