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
隨口應付了萊拉一句以後,林三酒怔怔地出了神。
以她進入副本後的經驗看來,每次從一個童話故事裡離開後,下次進入時,就不再是離開時的那一個時間點了。在她缺席的時候,故事也仍然在正常地向前發展——這也就是說,當她下一次回到小紅帽的故事中時,將愛瑪祖孫倆從危機關頭拯救下來的時機,肯定已經過去了。
要是襲擊她們的真是狼人的話,林三酒幾乎想不出她們怎樣才能逃出生天。
故事的主角如果死了,這個副本、以及身處其中的自己……會怎麼樣?
正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一旁的萊拉停下了刀叉,好奇地打量了她兩眼。
“哎,”萊拉輕輕地叫了她一聲,有點不太樂意似的嘟起紅唇:“你在想什麼呢?也不理我?”
林三酒這才醒過神來——不管怎麼說,她都已經從小紅帽的故事裡出來了,現在能做的隻有在眼下這個故事裡尋找解開副本之謎的線索。
“沒什麼,我隻是在奇怪你的那把鑰匙。”她朝萊拉笑了笑。
果然對方立刻被她轉移了注意力——萊拉正理著自己藍色絲質長裙的手頓了下來:“噢——對呀,你說他在房間裡藏的是什麼東西呢?”
林三酒掩飾似的喝了一口水,暗暗定了定心。無論是小紅帽還是辛德瑞拉,她都隻是一直旁觀著事情發展,結果兩個故事都發生了奇詭的轉折……所以如今,她打算在萊拉這兒做一點不一樣的事。
“要不然,”林三酒若無其事地挑起了一塊蝦肉,“咱們進去看看吧。”
她自己也沒想到這話竟然把萊拉給嚇了一跳,叉子都差點沒拿住:“啊?那可不行的,我丈夫一再強調不許我打開那個房間,他說如果我進去了,一定不會原諒我……”
看萊拉的樣子,她竟然似乎從沒考慮過要偷偷進去看一眼。
這一點,倒是跟故事裡很不一樣。
也許這兒就是改變的契機——林三酒心裡一跳,頓了頓,這才輕聲問道:“……難道你不好奇嗎?你的丈夫究竟有什麼不能讓你知道的……”
萊拉垂下眼皮,皺起了眉頭。
儘管她平時總是醉醺醺的,無論說起什麼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但有時卻出乎人意料的謹慎。
想了一會兒,萊拉默不作聲地從腰間的鑰匙串裡摘下了一把細長的鑰匙,按在了桌上。
“……這就是小房間的鑰匙。”她抬頭瞥了林三酒一眼,神色很糾結。“你說得對,我其實很想知道那個房間裡是什麼,所以……我想請你幫我這個忙。”
林三酒一愣。“你的意思是,要我代你去看一眼?”
萊拉點點頭,眼神裡帶著一絲年輕女性天真的狡猾:“你去看看,然後回來告訴我裡麵是什麼,也不算違反了我丈夫的命令。”
這一處,很顯然和原故事不一樣了——或許關鍵處就在這兒!
“行,我現在就上去替你看。”林三酒一口應了下來,抓過了鑰匙。
在萊拉有些緊張的目光裡,她迅速地跑上了樓梯。
藍胡子的城堡雖然不大,卻足有三四層——在這兒生活了好幾天功夫,林三酒也差不多都熟悉了。
她上了二樓,步入了走廊。
這是整座城堡中,裝飾得最精美最奢華的一層樓了;在兩側一幅接一幅的人物畫中,來自藍胡子家族的祖先,仿佛正把目光投在每一個走近的人身上。
在眼看著馬上就要到最後一間房的時候,林三酒猛然頓住了腳步,回頭退了兩步,慢慢地將眼珠兒挪向了一件東西。
這是一麵可以將人從頭照到腳、清清楚楚的大鏡子。
在技術不發達的時代裡,這樣尺寸、這樣清透度的鏡子,可不是隨處都能見到的——更何況,林三酒對它的銀質鑲邊感到非常、非常地眼熟。
愛瑪的小屋裡,似乎也有這麼一麵鏡子……
不,或者應該說,這一麵鏡子和愛瑪的那一麵,正是同一樣東西才對。
林三酒雖然還不能理解這其中的意義,但她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流速加快了。
這是她在三個故事之中,第一次找到的共同點——她想了想,還是抑製住了自己馬上衝下去詢問鏡子來曆的衝動,隻是小心地摸了摸鏡子。隨後她咬咬牙,轉身走到了房門前。
這扇門後麵是什麼,恐怕每一個“藍胡子”故事的人都一清二楚——
雖然見到一屋子掛著的屍體並不是一件美好的事,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林三酒還是將鑰匙插進了鎖孔裡,輕輕地一轉,門鎖應聲而開。
門開了,一股涼涼的空氣從門縫裡撲了出來,流逝在走廊裡。
奇異地,房間裡倒是沒有什麼血腥味。
林三酒眯起了眼望去,屋子裡很陰暗,除了一些吊在天花板上、模模糊糊的人形黑影之外,幾乎什麼也看不清楚——她並沒有打算將那些可憐女人們的死屍看個清楚,手仍然放在門把上,隨便地瞄了一眼,就打算離開。
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的目光從一個淡藍色的影子上劃過,隨即僵住了。
那是一件藍色的絲質裙子,款式質地她都很清楚——因為林三酒就在剛才還見過。
林三酒的目光緩緩上移,停留在這具死屍的臉上。
她黑色的長發束成了一個漂亮的髻,大概剛剛二十歲出頭的年輕麵龐上,紅唇特彆的顯眼。
萊拉。
跟剛才還舉著酒杯說笑的樣子不同,此刻的萊拉麵色雪白,一雙沒有半點光澤的深棕色眼睛,正木木地盯著門口,脖頸上一雙青紫色的手印仿佛烙印似的,深入進了她的皮膚裡。白嫩皮膚上的青筋和血絲,顏色都混在了一處,爬滿了她的額頭。
是萊拉沒錯。
林三酒猛地捂住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聲音——在末日中摸爬滾打這麼久,她自覺已經經曆過不少了,但是——但是——
她畢竟是有些慌了,腳下一個沒站穩,趔趄了一下——林三酒一把扶住了門框,身子倒是站住了,但沒想到鑰匙卻叮叮當當地順著門框落了下去,“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林三酒深呼吸了一口氣,仍然不敢將頭轉向萊拉死屍的方向,伸長了胳膊將鑰匙拾了起來。
鑰匙上沾滿了血,正如童話裡所發生過的一樣。
不遠處,萊拉睜得大大的雙眼,仍然無神地看著她。
自從進入副本以來,一直被林三酒壓在心底的種種東西,一瞬間都迸發了出來——三個童話故事的不合理、混亂和無序、叫人摸不著頭腦的進展、還出不去副本的焦慮、對同伴們的擔心……她轉身就跑,被她的速度而卷起的風,甚至掀翻了幾幅人物畫。
當林三酒衝下樓梯的時候,她傻住了。
因為萊拉正好端端地坐在餐桌旁,輕輕地抿著杯子裡的酒。她的皮膚和頭發仍然十分潤澤,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水晶杯,撞擊出輕盈的聲音。
怎麼看,都是活人吧——?
“啊,你下來了,你看見了什麼?”
萊拉聽見聲音了,忙回過頭,帶著幾分急切問道。“你的臉色怎麼這麼不好看?裡麵到底是什麼?”
林三酒張著嘴,呆呆地看了看她,又下意識地回頭朝走廊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前這個,很顯然是一個活人,但剛才房間裡掛著的……又是怎麼回事?
她手中沾滿了血的鐵鑰匙,這時映入了萊拉的視線——後者頓時著急了,忙將它抽了出來,用餐巾使勁地蹭;一邊擦,她一邊急惶地問:“怎麼會沾上血?你快說話呀,急死我了!”
林三酒細細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心裡突然有了個主意。
“你跟我來。”她一把抓住了萊拉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其拖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