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隻是象征性地停留了一段時間,窗外很快就再次亮起了代表又一個清晨的天光。播報聲頭一個喚醒了這個沉睡的宅子,女仆匆匆忙忙地進了屋,為“加百列”梳洗更衣。
“在精心地梳妝打扮後,加百列坐上馬車,前往宮中麵見亨利四世。近來,她的才智越來越被亨利四世所倚重……”
聽見“亨利四世”這個名字,再結合自己所處的環境,即使林三酒的世界史知識有限,也隱隱猜到自己想必正處於中世紀的法國,波旁王朝剛剛開始的時候。一邊聽著播報聲,她一邊有些提不起勁兒地坐在鐵皮板子上,讓它帶著自己在初雪的寧靜早晨裡一路前行。
剛才在臨出宅子前,林三酒扯下了一段紅絨窗簾裹在了身上;寂靜無聲的白茫茫雪地裡,此時隻有她這麼一個紅豔豔的背影,平穩地滑行著。
“時空之旅”內的情境裡,和外頭的時間流速不同:打從她進來起,其實早已過了不止三十分鐘了,然而故事卻好像才剛剛開始。
與亨利王的會麵,隻有短短的、象征性的幾分鐘。除了滿懷興味地打量了一遍這位曆史上有名的“好王亨利”以外,林三酒幾乎什麼也沒做;在受到邀請參加宮中舉辦的一個舞會以後,她就再度被鐵皮板子給送出了宮——
“然而剛一出宮,加百列的馬車便被截停了。”
隨著播報聲徐徐響起,林三酒眯起眼,從板子上站起了身。
麵前是一個中等身材、四肢結實的黑發男人,若不是因為騎在馬上,大概比她要稍稍矮一些。從打扮來看,他應該像一個貴族,身後還跟著一看就是隨從打獵的仆從;隻是望向林三酒的目光,卻混雜了隱忍、惡毒、厭惡……種種情緒,最後成了一種扭曲的東西,叫人看一眼便全身都不舒服。
“……我親愛的加百列,”他語音甜蜜,聲氣卻讓林三酒想到了蛇。“能夠在這兒遇見你,我真希望能夠稱之為意外呢。”
等了幾秒,播報聲依舊沒有響起來。
“既然都是回家,那麼就一起走吧——噢,除非你還有彆的地方要去?”男人嘲諷地笑了笑,隨即擰過了馬頭,走在了林三酒的踩踏板旁邊,與她保持著同樣的速度。
他到底想乾什麼?
正當林三酒疑惑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的時候,男人從他的馬上低下頭,滿麵笑容,看起來簡直和善得詭異。他壓低了聲音,慢慢說道:“……夫妻一場,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跟國王陛下走得太近了,此時好像有人正對你滿腹怨恨呢——我希望你還沒有忘了,這個國家裡一直流傳著一個故事……瑪戈皇後的瓦盧瓦家族,代代有黑暗秘術傳下來呢。”
“在加百列打了一個冷戰後,她再抬起眼,發現丈夫已經拐了一個彎,拍馬走遠了。自從她和國王的私情曝光之後,她的丈夫幾乎就很少回到她的宅邸裡去了……”
林三酒忍不住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
王後要殺她,她的丈夫看起來倒像是會頭一個拍手叫好的。
如今知道有角色要對自己不利,林三酒反而微微鬆了一口氣——看來隻要防備住來自王後瑪格麗特的攻擊,一直存活至遊覽結束,她就可以通過第一局了。
也不知道那個所謂的秘術,到底是什麼東西……林三酒一邊想,一邊回了宅邸。叫來了妹妹維拉以後,姐妹二人就為今晚的舞會忙活了起來——當然,真正忙得手腳不停的隻有維拉一個人;林三酒盤腿坐在踩踏板上,骨翼微微張著,早已開啟了“純觸”狀態進行戒備。
黑澤忌曾經多少提過一點兒為什麼她的戰力不足,以及如何在“純觸”狀態的基礎上進行戰鬥。儘管很含糊,但是眼下她能夠借鑒參考的,也隻有這一點點訊息了。
他除了批評過林三酒戰鬥的時候全靠本能和本身力量之外,有一次黑澤忌還提起過,說她不“暢通”,完全是“一塊一塊堵死的”,而且還“耳聾眼瞎”;但當她問起具體是什麼意思時,黑澤忌頓時就不耐煩給她解釋了,隻說了一句“實戰的時候你自然會明白”。
……現在也不知道上哪兒去明白了。
“一塊塊堵死的……?”
林三酒站在踩踏板上,有些疑惑地,試著朝前打了一拳。
……此時在她身邊,是觥籌交錯、燈火輝煌的舞會;無數打扮精致的男男女女,正舉著酒杯、發髻彆著花兒,高聲談笑;幾名一看就是楓丹白露派的畫家正坐在角落裡,揮塗著油彩……
隻有一個人,短暫地抓住了一會兒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個脖頸修長的金發美人,氣質雍容而豔麗,一裘亮澤華美的長裙如水一般從座位上滑下來,很難不引起彆人的注意。隻不過她看起來卻好像不太高興似的,隻麵目冷冷地坐著,從頭至尾,連眼珠兒也沒有朝身旁的亨利四世轉過一下——正是瑪格麗特王後。
……要對我下手的就是她嗎?
林三酒一邊嘀咕,一邊又試著揮了一拳,正巧打掉了某位紳士手裡的酒杯——後者哎呀一聲,顯然是在“時空之旅”項目的威力下,他笑著說了一句“我差點弄臟了公爵夫人的裙子,真是抱歉”,便施施然地走了。
歎了口氣,林三酒有點兒不明白了。
四個世界經曆下來,一些基本的格鬥知識,她還是多多少少有了解的。比方說在出拳的時候,不能隻晃動肩膀;在腳踩穩了以後,腰、腹、背都要協同發力,這樣擊出去的一拳不單單隻有手腕的力道,還有上半身的重量;這樣的一拳才會重、才會疼。
林三酒覺得自己做得似乎挺好了——畢竟胳膊出拳了,上半身也跟著發力了,這怎麼能叫堵死?
還有,她耳朵和眼明明都挺靈敏,也挺好使的——
念頭才剛剛轉到這兒,林三酒驟然感覺到了什麼,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一下子進入了“純觸”狀態。
那一刹那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甚至一點兒也說不好,隻是從後腦勺、後背,到小腿肚,幾乎身後的每一塊皮膚,都在告訴她:後方有一塊空間塌陷了。
她根本來不及轉頭,已經感受到了空間塌方時猛然一下迸發出來的巨大吸力;猶如開了一個小型黑洞似的,林三酒“呼”地一下騰空而起,像一片沒有支撐的羽毛一樣朝身後直直飛去——
一路上的賓客停下了杯酒交談,愣愣地抬頭看著她,竟一點兒都沒受到這股強大吸力的影響;順著一張張臉朝前望去,瑪格麗特王後那張五官標準而美麗的臉蛋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
“媽的!”
林三酒狠罵了一聲,終於有點兒明白黑澤忌的意思了。
剛才站在她身後的人都有誰?在黑洞出現的前一刻,他們都做了什麼?此時她正被不斷吸近的那個東西又是什麼?
即使有了“純觸”狀態,這些問題她仍然一個答不上來;這跟耳聾眼瞎有什麼區彆!
這一係列的念頭,都在轉瞬間從腦海裡閃了過去;電光火石間,林三酒的骨翼全力朝前一伸,在掀起了一股風的同時,也狠狠地紮進了宮殿柱子上。身體驟然在空中蕩開來,腿飛了起來,她還來不及徹底穩住身子,正好見一個長方形的黑影從身邊擦過——
另一側的骨翼好像比林三酒反應還快,猛地橫向打開,一下子在攔住那個東西的同時,也將它紮得千瘡百孔了;但是好歹,踩踏板沒有丟。
“玩家離開踩踏板,目前已達6秒。”播報聲用不變的朗誦腔悠悠地說道。
林三酒一把抓住了那個漏得到處是孔的踩踏板,另一隻手努力對抗著強大吸力,死死地扒住了宮殿柱子。她的頭發、腿,此時都在空中筆直地朝後指著,隻要一個鬆勁兒,她就會被拽進後方的——
掙紮著回頭一看,她幾乎忘記了呼吸。
剛才她隻隨便瞥了一眼,隨即就挪開了目光的地方,此時正坐著一位握著畫筆、滿麵微笑的中年男人。他已經完成了一半的畫作,已經被轉過來了一半,正麵朝著林三酒的方向;仔細一看,那正是剛才“加百列”所站的位置,周圍的賓客、仆人、裝飾、台麵無不俱在,雖然隻是寥寥幾筆,也勾勒出了鮮活的形態。
唯獨“加百列”站著的地方,在畫布上是一片空白。
“快點進來吧,進來了,我就畫完了。”她仿佛聽見那個矮矮的畫師低低地說了一句。
原來瑪格麗特王後的所謂秘術是這個啊——
【未完成的油畫】
一位被當時的藝術之都意大利被排擠出來的二流畫師,終於發現了成為大師的秘籍。如果說我畫得不鮮活,那麼將活人放進去不就行了嗎?
使用方法:在對象沒有發現的時候,將其身邊的環境儘可能地畫下來;當周邊環境完善到了一定程度時,該對象就會被吸入畫卷內。
當林三酒的指甲都快翻裂了的時候,悠悠的播報聲又一次響了起來。
“玩家遭遇特殊物品發動,請注意,請注意。假如能躲過這一劫,或許可以將這個物品收入囊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