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串充斥著“我不是”、“你們認錯人了”、“你們他媽是不是眼瞎”等抗辯謾罵的對話之後,波西米亞發現,不僅是她的身體,她的意識力現在也被囚禁住了。
當然,這不應該是一個意外——她的潛力值受損,附著條件被汙染,在意識力星空中不剩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戰力了;在麵對兩個實力不弱的對手時,她理所當然地很快就被製服了。唯一一個對此極為不滿的人,正是波西米亞自己。
“你蠢成這樣不會累著自己嗎,”她此時被一隻半透明的大螃蟹夾在兩隻鉗子裡動彈不得,但就算隻剩一個腦袋,她的嘴也不會停下:“我都說了,人家都叫我波西米亞!我沒那麼老!”
雖然她的戰力直降,不過剛才那一番反抗搏鬥也叫兩個男人都累得不輕。黑絡腮胡一隻手放在半透明螃蟹上,維持著它的形體,喘著氣答道:“……栽了就認了吧,裝成彆人也對不起大巫女這個名號。”
波西米亞猛一擰頭,要不是鉗子攔著,她幾乎能咬下黑絡腮胡半邊臉皮。“你是腦子被水泥堵上了,還是耳朵?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幾分鐘之前才從奧克托看守的入口進來的!”
黑絡腮胡瞥了她一眼,沒回答;前方彎彎折折的道路上,一點紅色星光極快地衝了過來,化作那個紅頭發年輕人後,雙腳“啪”地落了地。
“怎麼樣?”
“我問了奧克托,”他眼睛發亮,忍不住嘴角往上勾:“他說他看守的地方,是不會有人進來的——還挺生氣地罵了我兩句。”
黑絡腮胡呼了口氣,笑了笑,衝波西米亞搖搖頭。
“現在這個地方除了我們這些受雇傭的人,就隻有大巫女你一個目標了。”他幾乎像是好言安慰一樣說道:“你也清楚,我們早就把其他人都趕出去了……再說,你至少該弄點偽裝再說自己不是本人啊。”
想要偽裝意識力凝結成的形態,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雖然隻是一轉念的事兒,但強行改變的外貌不僅瞞不住有經驗的進化者,況且對自己也是一種持續損耗;所以二人好像都不奇怪,他們的目標以“原貌”出現了。
波西米亞在他這兩句話的工夫裡,翻了至少五個白眼。
“帶我去找奧克托,”她雖然被鉗住了不能動,口氣卻一點不小:“穿個女裝把一對兒蛋都穿沒了,我告訴你,他就是不敢承認我溜進來了而已!”
“希望你理解,”黑絡腮胡麵皮抖動兩下,“大巫女,我們對你並沒有惡意。我們隻是拿人俸祿,忠人之事……”
“我要是雇你們的人,我就把你們切吧切吧下酒,”波西米亞要是脖子夠長,早就伸頭出去咬人了:“反正你們也沒有彆的作用了!”
她的自尊不允許她說出“我要是大巫女還會被你們捉住?”這句話;但或許是她鬨騰得太激烈,與傳說中大巫女的風度儀態不怎麼像——兩個男人都浮起了一絲猶豫。
“帶去給奧克托瞧瞧也好,”紅頭發湊近了,眼睛裡閃爍著心機周密的人所常有的光芒:“他比我們資曆老見得多,如果他咬定這個女人是大巫女,我們交上去以後就……保險一些。”
他及時改了口,不過黑絡腮胡和波西米亞都猜到了他的意思。給奧克托過目以後,到時若真是交錯了人,那責任就在於奧克托而非他們二人了——波西米亞頓時猛一頓點頭,給自己都晃得有點兒頭暈:“對對對,就這麼辦!”
當一行三人與一隻大螃蟹來到走道儘頭時,奧克托正像是被困在籠子裡的狼一樣來回轉圈,看上去煩躁極了。當他一回身看見鉗子裡的波西米亞時,那雙眼線濃黑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圓了。
“奧克托!”波西米亞立即叫了起來,使勁在鉗子裡撲騰起來。可惜這隻半透明的螃蟹是黑絡腮胡的附著條件,她怎麼踢腿也沒法掙脫鬆動:“你告訴他們我不是大巫女——我他媽怎麼知道你們要找的人是大巫女,我自己還在找她呢!你說呀!你不說話,我下次把你頭發都撕光!”
“她說她不是,”黑絡腮胡謹慎地盯著奧克托的神色,“你見過大巫女吧?告訴我們,她是嗎?”
奧克托與波西米亞四目相撞,一時間沒有說話;唯有他的額頭上漸漸浮凸起了幾根青筋。
也許是承擔不起可能發生的後果,他猛地一閉眼睛,低聲問道:“……你為什麼也找她?”
這句話一說,就等於承認她不是大巫女了。波西米亞頓時得意起來,不待回答,先轉頭朝黑絡腮胡命令道:“知道抓錯人了還不把我鬆開!”
他看了波西米亞一眼,卻隻是沉默地挪開了視線。
紅頭發年輕人唉聲歎氣地咕噥了一句。
奧克托用一條手帕使勁按了按鼻子上的粉,似乎在隱隱壓著情緒。波西米亞的目光在幾人身上掃了一圈,生出了狐疑:“……你們一動不動地乾什麼呢?”
“波西米亞,”奧克托終於開口了,抹了枯玫瑰色唇膏的嘴唇微微有點兒顫。“你戰力受損得這麼嚴重,怎麼還敢跟以前一樣橫衝直撞?這一下,你算是得到教訓了。”
“你什麼意思?”波西米亞的神色與呼吸一起凝住了。
“你這輩子恐怕從來就學不會教訓,”奧克托歎了口氣,“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了。”
突然明白了他們要乾什麼的波西米亞,立刻尖叫著怒喝了一聲:“憑什麼?”
“憑你知道了我們的目標,”紅頭發年輕人小聲說道。“風聲不能走漏出去。”
“這不公平——”
這句話沒說完,波西米亞已經像林三酒一樣將意識力像是拳頭一樣用了出來,突然將它狠狠砸在了鉗子上;鉗子被砸得微微一開,黑絡腮胡罵了一聲,紅發年輕人也急忙抬起了右手——在這一瞬間的混亂裡,她無意間一抬頭,正好看見了奧克托那張瘦長泛白的麵孔。
他微微張著嘴,目光卻沒有落在混亂中任何一個人的身上,反而越過了波西米亞的肩膀,投向了遠處。某種直覺立刻讓她下意識地拉近了目光——
在奧克托的瞳孔中,一個身姿綽約的倒影正扶著頭上寬簷帽,越來越清晰地朝他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