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離開兵工廠以後,林三酒的精神一直處於緊張狀態裡,兩天了連個囫圇覺也沒有好好睡過。她消耗了過多的意識力,始終沒有機會恢複;等她現在需要意老師了,意老師卻連個影子也形不成。
她站在過道上,盯著鐵門沉思了幾秒。
老實說,她實在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關鍵時刻一腳抽回來,及時留在了原地。一定是有什麼細節不太對,觸動了她的警覺心……
但現在顯然不是追究原因的合適時候。
有人在這裡設下了陷阱。如果她剛才真的走進去了,那麼囚禁她的恐怕不會僅僅是一道普通鐵門了。聯想起那麼多封鎖能力者都被召集到了第二層,林三酒不由咬住了嘴唇——她逃過了一劫,但到底是誰在對她下手?
麓鹽?
如果不是那個小姑娘叫她過來,她不會差點被鎖在E-14裡。這麼說,難道麓鹽和X有關係?
小姑娘說過,一開始被派下來的其實是她自己,這雖然有可能是假話,但麓鹽起碼應該知道,一旦林三酒發覺了陷阱,第一個就會懷疑她——這不等於主動送上門嗎?
林三酒屏息凝神地聽了聽,四周一片寂靜。她倒是忽然羨慕起盧澤來了:她此時恨不得能把自己分成三個人,一個去找波西米亞,一個去找麓鹽,最後一個留在這裡,等著看會是什麼人現身來檢查陷阱裡的獵物。
隻可惜她辦不到。
她隻能挑一件事做。
林三酒在轉瞬之間就下了決定,拔腿就朝樓梯衝了出去。不管對她設下陷阱的人是誰,恐怕都已經見過她身邊的波西米亞了;也就是說,現在波西米亞一個人在越海號裡,還惘然不知她已身陷危險之中——無論如何,要搶在X之前找到她!
她一把揭掉了麵具,附著在身體上的臃腫外表頓時化作了空氣;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沒有再遮遮掩掩的意義了。
她的影子迅疾得如同劃過眼角餘光的錯覺。在僅僅幾個呼吸之間,她已經裹著風重新出現在了通往F區的通道上——遙遙地,她瞧見升降梯的門正好在這時分開了,一群進化者一邊交談一邊從門後露出了頭。
太好了!
眼看著最後一個人就要從升降梯裡出來了,她的腳步聲雖輕,也依舊震動著地板傳到了他們的腳下。就在他們轉頭發覺她之前,林三酒猛地一矮腰,雙手與雙腳同時在地麵上一撐,就如同一頭猛然躍出草叢的獵豹,淩空從眾人頭上翻了過去。
她有時就像一隻貓一樣,能在最狹小最不可能的地方落腳。在前後兩個進化者之間那麼一點點的空隙裡,她“咚”一聲落了地,正正好好踩在中間,麵前正是那個還沒來得及出電梯的進化者——那人眼前驟然一暗,甚至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就被林三酒一肩膀撞進了電梯裡,“咣當”砸上了升降梯壁。
“什麼人?”
剛才走出去的進化者們此時也反應了過來,一邊怒喝一邊紛紛扭過了身子。林三酒一側身跟進了升降梯,門緊隨著向中間合攏,將外麵景象切得越來越窄;外頭好幾個人都重新撲了回來,其中一個離得近的,抬腿就踹向了升降梯門。
我受夠了,林三酒心想。
她受夠像是一隻被關在昏暗籠子裡的老鼠一樣,不斷被人繞得團團轉,不管往哪個方向上跑,最終結果都是撞牆。她有許多顧忌,以前總想著夜行遊女與X無關,即使他們對她誤會了,她也不該傷及無辜;總想著辨彆出誰是為X做事的,誰又不是,儘量不連累目標以外的人——但是現在,她受夠了。
她的朋友們,不該為了盧澤一人而全都身處險境。
從此刻起,凡是擋在她前麵的,都是敵人。
隻有輕輕那麼一聲“嘶拉”的響聲,平滑輕微,讓人聽了甚至根本聯想不到那是半條小腿被從膝蓋處卸了下來。太快了,不僅叫人難以防範,甚至連金屬切斷骨肉時的聲音,也幾乎沒有機會傳出來。
一大片血噴泉驀地噴濺開去,仿佛動脈與血管也帶著憤怒,登時將大半個電梯間和林三酒都染得血紅——隨著那進化者痛嚎一聲朝後摔下去,他的半條斷落小腿也掉了下來;在它碰著升降梯門以前,林三酒輕盈地伸手一撈,反手把它甩向了身後。
正在合攏的升降梯門,甚至連停也沒有停。
緊接著,半條小腿落在地上那一聲“啪”,清楚地傳進了她的耳朵裡。
林三酒很久沒有被點燃過戰鬥意誌了——她差點忘了,原來當她熊熊燃燒起來的時候,戰鬥本能竟然如此驚人。那條小腿她是有意向身後進化者扔去的,如今沒砸著人、卻落了地;在那千分之一的瞬間裡,她微微抬眼一掃,電梯門外進化者們轉身、睜眼、抬起手的動作,就像慢動作電影一樣清晰地刻進了視野裡。
她的本能、血液和基因,讓她清清楚楚地知道現在正在發生什麼。
升降梯內空間狹小,此時她躲是躲不過去了;在那一瞬間,她一伸手,卡片的影子就迅速閃了過去——緊接著,一條長長的影子在她身前後一揮,乍然像是在空氣裡碰上了什麼看不見的東西似的,光芒閃爍幾次,轉瞬間消於無形。
升降梯門終於合攏了,金屬門上映出了兩個人模糊的倒影。
林三酒一巴掌拍在了關門按鈕上,直到此時才聽見隔著門傳來了斷斷續續的痛呼聲、慌慌忙忙的急叫聲。她從徹底激活的戰鬥狀態中微微冷靜下來了點兒,輕輕喘了口氣,升降梯輕輕一震開始上升了。
轉過身,她與一個滿麵驚異的男人碰上了雙眼。
這個男人眼睛細窄,此時瞪圓了也不占多大麵積;他不胖,麵部線條卻軟厚地沒有形態,就像一頭稍事反抗即會馴服的家畜,此時正又震驚又不解地望著這個突然闖入羊圈的人。
除了不解自己的能力為什麼毫無痕跡地消失了之外,他恐怕也在奇怪,為什麼林三酒手裡正拎著兩條浴巾。
林三酒舉起浴巾看了看,又抬頭看了一眼這個男人。
“封鎖能力者?”她歪頭笑了笑:“謝謝你的攻擊,我收下了,對我會很有幫助的。”
說話間,兩條浴巾在她手裡都重新變成了卡片。接觸了能力、吸收了攻擊後的浴巾卡上,現在已經多了兩道能力攻擊的描述——一個來自門外,一個來自門內。
是,她的戰力也許稱不上所向無敵;不過她知道,她的戰鬥本能永遠是她最可靠的同伴——沒有絕對劣勢,隻在於她的意誌是否被喚醒。
現在,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