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三明治秘書其實長得還可以。
不說多麼俊美吧,起碼他眼神清亮,皮膚乾淨,一頭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她之所以能看得這麼清楚,是因為現在這張臉正靠近了辦公桌,因為要說又說不出口的一腔話而漲得麵色微微泛紅。
“那個……我,我上次不知道,原來你不喜歡吃墨西哥菜。”他瞥了波西米亞一眼,立刻低下頭,囁嚅著:“正巧我朋友推薦了一家市裡的日本料理館,很紅,我好不容易約到了位子……那個,你要是周六晚上沒安排,不如一起去吃吃看……”
波西米亞眨了眨眼睛。
……對她來說,這可是一個全新的領域。
這個人是什麼意思?菜裡下毒?不,他剛才說什麼約位子……是需要預定排號的地下拳戰麼?但是地下拳戰又沒有吃的。紅色本料理館指的是血?早上不去下午不去,偏偏要晚上去,有什麼陰謀?
說來也巧,當波西米亞愣愣盯著牛肉秘書、滿腦子念頭打架的時候,副本主持人及時地說話了:“通知第三階段目標的時間已到。”
牛肉秘書保持著同樣一個姿勢,頓時陷入了待機狀態,對副本主持人回蕩於房間中的聲音聽而不聞。
“第三階段的目標是,請妥善利用自己的特長能力,安撫囚犯;其次,存活至第四階段。”
……需要特地把“存活”當成一個目標,就說明接下來她可能有生命危險唄?聯想到她馬上就要去視察牢房,或許的確應該加倍小心。
“我對存活特彆有心得,”笛卡爾精在多話這一點上,確實很像一個哲學家:“你問我,快問我。”
波西米亞沒理會它,一咬牙,衝牛肉秘書狠狠點點頭:“我同意了!”
她用破釜沉舟的氣勢答應吃晚飯,也沒能叫牛肉秘書感覺出哪裡不對;他一下子臉都亮了,又喜悅又局促地說:“那……那麼我們該走了。”
“快問我啊,性命攸關的。”
“等一下,”波西米亞衝牛肉秘書擺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隻牛皮紙信封,走近了牆角的保險櫃。“我收好這個文件再走。”
“我的心得!”
保險櫃的密碼組合寫在sandywinters父母照片的背後,早在一開始就被波西米亞發現了。見她準備開保險櫃,牛肉秘書很識相地咳了一聲,裝作站起來觀看牆上證書的樣子,背過身去;波西米亞對笛卡爾精的叫喚充耳不聞,回頭看了看秘書,發現他確實沒有偷看的機會,這才一下一下地按了四次數字鍵。滴滴聲一結束,櫃門頓時打開了,露出了裝著幾疊文件和袋子的一方空間。
“生存心得——”
“有屁快放,”波西米亞借著翻看文件的機會,悄聲罵道:“你要是現在敢說不告訴我,我就攥肉餡。”
“我沒有那麼幼稚。”笛卡爾精鄭重其事地說,“不管是什麼情景下,隻要想活,你就要記住,關鍵做法是絕不能死。”
像沒聽見一樣,波西米亞若無其事地看了看手裡的東西。
保險櫃裡裝著sandywinters的護照,幾封銀行寄來的對賬單,一本聯係人名全是縮寫字母的電話簿,一張白紙——白紙上用一段一段帶箭頭的弧線,組成了一個圓形,每段弧線之間還有一個黑點,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除此之外,一個小袋子裡裝著印章、汽車旅館房間鑰匙等雜物,暫時看不出來有什麼特殊之處。
她趁著牛肉秘書沒轉過身來的時候,將笛卡爾精塞進了保險櫃。在它的高聲叫喊裡,波西米亞用意識力將它死死按住,隨即“砰”一聲關上了門。
保險櫃門才一合攏,縫隙處頓時模模糊糊地花了;笛卡爾精似乎不太受空間規律束縛,色塊混混沌沌地從櫃子裡透出來,朝她問道:“你乾什麼不識好歹?”
“彆跟著我,我不想看見你,”波西米亞沒好氣地低聲說,“彆逼我把你送給人偶師……大人。”
“真的嗎?太好——”
它的話沒說完,就被波西米亞用意識力一把按回了地麵上,重新打開櫃門把它塞了回去。笛卡爾精此時和她一樣被困在遊戲副本裡出不去,也沒必要一直把意識力掛在它身上;抽回了意識力後,她站起身,見牛肉秘書依舊專心致誌地盯著牆上證書,叫了一聲:“走吧。”
從樓梯走下一樓,經過會議室門口時,她掃了一眼那扇半開的門。鑰匙早就被拔掉了,裡麵空空蕩蕩,露出了一排排桌椅。
波西米亞又看了一眼會議室,思緒翻攪起來,卻又不知道自己想問些什麼。
從牛肉秘書的話裡話外聽起來,sandywinters在管理犯人這一方麵非常權威。她是“走動式管理”辦法的忠實遵循者,經常巡視監獄內部、活動區或特殊住宿區,幾乎每一個在押犯人都認識她、敬重她——考慮到她的角色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恐怕這種奇跡也隻有在遊戲裡才會上演了。
“誒,”
當二人在走廊上一扇厚重鐵門前停下腳的時候,波西米亞倒是忽然想起來了一個細節,似乎與牛肉秘書的描述有些格格不入。“溫達,穿工裝的那個,今天下午還勸我不要進來呢,他顧慮我是一個年輕女人,囚犯們見了可能會說些不好聽的話——”
“咳,”牛肉秘書絲毫不往心裡去,伸手掏卡一刷,鐵門就在悶響中慢慢打開了。“你不是才把他招聘進來沒多久嘛,他也許不太相信你的能力呢。”
原來是她自己招的啊……波西米亞想到了他褲袋裡夾著的幾根黑色頭發。他不是連環殺手,那幾根頭發又是怎麼回事?
獄警們似乎都很喜歡這個年輕漂亮、又有能力的典獄長,一路上都在不斷和她問好;其中一個體型特彆粗壯,臉型長長又往裡凹的獄警,熱心地用鑰匙打開了第二道門,領著她和牛肉秘書進了牢房區。
“真是沒有道理,”側麵看臉型像個月牙的獄警,嗓音沉悶地抱怨道:“溫特斯小姐,你也知道,他們的暴動、群鬥平時都是囚犯與囚犯之間的問題,今天不知道都發了什麼瘋……你相信我,老科特羅斯隻是跟往常一樣,抬高聲音喊他們各自分開點兒,真的跟往常一樣……結果好麼,從那幾個老家夥開始,一個個就都急紅了眼!幾個刺頭衝上來朝我們吼,後來其他人都加入了,他們又吼叫又使勁搖晃著護欄網,我連旁邊的人說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是下午暴動時在場的獄警之一,把當時的情況都詳細給波西米亞描述了一遍:“當我們發現有人倒在地上,出了一灘血的時候,我當時心想完了,這一下是火上澆油,情況肯定要失控……但是沒想到,發現死人了以後,他們反而都很快地退開了,幾乎沒費我們什麼事兒,就都回去了。對了,死的赫爾辛,查明死因了嗎?”
波西米亞一臉嚴肅:“沒有,還在等待結果。”
“我聽說明醫生好像出事了?”獄警露出了一臉與體格不相符的好奇,在被打發了過去以後,他也隻好意猶未儘地不再問了。幾人在一間牢房前頓住了腳步,月亮臉用警棍使勁敲打了幾下鐵欄杆,朝裡麵喊道:“蛇皮,溫特斯小姐來了!”
安撫犯人,並不意味著她就得一個一個地找人談心。暴動事件中領頭的幾個老大是最重要的,隻要能控製住這幾個人,也就等於控製住監獄大大小小的派係了;抓住能影響大局的關鍵因素,不管是在監獄內還是監獄外,都是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
眼前這個老大,看起來就真很有老大的風範。他大概四十多歲,囚衣被肩頸、胳膊上粗壯的肌肉給漲得鼓鼓的,紋路縱橫、神色沉沉的一張臉上,一隻眼皮因為被劃傷了,半耷拉著睜不開。當他走近欄杆時,連牛肉秘書都不由瑟縮了一下,往後退開了半步。
“溫特斯小姐,”他嗓音低沉地說,“……你來得有點晚啊。”
你還趕時間要去彆的地方怎麼著?
波西米亞知道這句話不能說,隻好咳了一下:“我剛才去處理了一件急事。今天下午……”
蛇皮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無所謂,死的赫爾辛反正不是我們道上的人。不用擔心還有人不滿鬨事,我會瞧著點。”他抬起一側能夠完全睜開的眼皮,看了看獄警和秘書:“不過,你們也最好注意些。下一次可就不會這麼幸運了。”
他說到這兒,將目光重新投向了波西米亞。二人麵對麵站著,就像一座小山前站了一隻鴨子。
“……有來有往,你們得照顧著點我們這一邊的兄弟。”
雖然不明白什麼意思,但波西米亞覺得自己確實是天賦異稟。她連一句話都沒說完,這個首領一樣的人就乖乖配合了,真是——嗯?
她的目光定住了。
獄警和秘書都站在她身後,在她與蛇皮之間隻有欄杆。此時蛇皮的一隻手,正搭在欄杆上,被她投下的陰影給籠住了;他垂下的大拇指和食指,此時圈成了一個圓,正對著她,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