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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五十帆意識不清,器官齊全,在綜合醫院裡簡直就是第一等的稀缺商品,就像狗屎能招蒼蠅一樣,有人來搶實在不稀奇——那黑影卷起五十帆,就像一道風似的朝前方衝了出去。林三酒在拔步追上去之前,先極快地以眼角掃了一下身後的鴉江;後者依舊握著兩個“手柄”站在原地,正眯著眼睛朝五十帆被擄走的方向張望,麵上好像泛起了一絲驚奇。
他看見什麼了?
林三酒一轉頭緊咬著那黑影衝出去,等她瞧清楚的時候,自己也不由一愣,腳步都慢了下來:“誒,這個難道是……?”
不用她追得多緊,那個黑影也在這個時候意識到了不對勁,踉踉蹌蹌地停了下來。他反手摸了摸背上的五十帆,一把將其扯了下來摜在地上,目光直愣愣的,一雙發黃的渾濁眼珠都瞪圓了:“這、這不是我姐!”
那當然不是他姐。
拖把被他扔在地上時,臟兮兮的拖把布像頭發似的在空中晃蕩出一道弧線,配上一張畫著簡單五官的白紙,看起來好像還真有點兒委屈的表情。木杆“咚”一聲敲在地上時,包在衣服裡的東西頓時全都散落了一地。
鴉江在後方遙遙地歎了一口氣。
剛才在出發之前,林三酒好說歹說,總算是讓他放棄了一根拖把——據說凡是用過一次的拖把,就不能再反複利用了。雖然心疼,鴉江還是給拖把套上了五十帆的衣服、塞進去了一隻枕頭充當身體,最後又加上了一層【喜劇常見橋段】,才將這個“五十帆”交給了林三酒。否則以她現在的體力,光扛鴉江就要費不少勁了,遑論還要再加上一個十歲小孩的重量?
“我姐人呢?”
年紀或許還不到被稱為“老頭兒”的地步,但這人的醜可真是當仁不讓。他臉上的麵皮、肌肉、五官,都像是一起對生活失去了希望似的,垂垮挎地從麵骨上墜下來,好像夏日烈陽下奄奄一息的冰淇淋。美人多少都有共通之處,醜人醜起來卻各有出奇,林三酒看了他幾眼,覺得他兩個鼓囊囊的眼袋簡直像是隨時都要被漲破皮膚似的,叫人不忍多看。
“原來五十帆真的不是一個小孩子了?”鴉江抱著大腿,挪了幾步過來,喃喃地自言自語道——看來他剛才也想到了同一處,對衛刑生出了同樣的懷疑。
此時十字路口四周的交戰聲、喝罵聲越發沸騰喧囂,差點將他的聲音淹沒過去了;林三酒側耳一聽,隱約間從一片亂局中捕捉到了許多似乎與背叛、陰謀和騙局有關的隻言片語。
“衛刑沒有騙我們?”她兀自有些不敢相信,剛才猶如陰雲一般真實的疑慮感,仍沉沉地停在腦海裡,壓在神經上。但是眼前的事實,也像暴雪後的第一縷陽光,正逐漸融開了堅冰:“你……你真是五十帆的弟弟?”
這個問題的答案自然是不言自明的。腫眼袋和五十帆一樣身體齊全;此刻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轉,似乎並不畏懼眼下一對二的局麵,也不急著走,反而張開鯰魚般肥肥厚厚、往外凸出的嘴,朝二人質問道:“我姐姐呢?你們藏到哪裡去了?”
同樣是叫一聲“姐姐”,禮包的聲音像是山澗清風,他的卻像是油炸食品吃多了喉嚨裡老是黏著一口痰。
在回答他之前,林三酒先四下看了看。她的目光與鴉江一撞,彼此臉上都多了幾分窘迫和疑惑:“你……你剛才乾嘛打我手?”
“你不是要來拉我嗎?”鴉江比她還尷尬些。
“我不拉你你走得動嗎?”
“人人自危的時候,你老惦記著幫我乾什麼?”鴉江的尷尬漸漸變成了理直氣壯,“這不是很可疑麼?”
麵對這種理論,林三酒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我幫你還幫出錯了!”
兩人一時誰都顧不上一旁眼巴巴等回答的醜老頭兒;鴉江按著自己太陽穴,揉了揉:“等等等等,我感覺你剛才確實很可疑,比現在可疑多了。你現在……是怎麼回事?有【消除疑心】之類的物品嗎?”
“我還想問你怎麼回事呢!噢,剛才的衛刑也很可疑,”林三酒想起來了,“她不肯把後背對著我們,還見機就跑……”
“廢話,”
頭頂高牆上傳來了衛刑乾脆利落的回答,二人抬頭一看,卻哪兒也看不見她的影子:“我突然想到,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和五十帆串通好的?萬一你們根本不是新人,就是為了設陷阱圈我怎麼辦?”
“我們和她串通好,怎麼還會和你一起把她關在——”
說到這兒,林三酒硬生生打斷了自己,迅速瞥了一眼醜老頭。他似乎也沒奢望她會這麼輕輕鬆鬆說溜了嘴,隻是分了一分神,迅速又將注意力放在了搜尋衛刑上——對他來說,好像一個衛刑就比他們二人加一起的威脅更大了。
“這、這也有可能是你們的演技嘛,”
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衛刑,此刻似乎也有點不尷不尬:“畢竟那個地方又不是我的……”
“你的什麼?人關在哪裡了?”明明長得這麼有存在感,卻始終沒有人搭理的醜老頭兒終於忍不住了:“你們把她怎麼樣了?我告訴你們,不管你們對她做了什麼,我一定十倍奉還!”
那可不容易;畢竟他們三個人加一起,也沒有二十個眼角膜可供他拿走。
在遠遠近近的交戰聲中,林三酒此時已經明白過來了。她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從醜老頭身上放鬆過,隻是歎了一口氣:“你們誰能張望一眼收費處?現在收費處那兒是不是有一個人了?”
“真的誒,”
鴉江墜在最後頭,與收費處的距離最短,回頭一看就吃了一驚:“櫃台前有一個人,不知正在做什麼交易,看著好像不緊不慢的……也沒有人攻擊他。”
當然,那是因為沒有人現在能夠騰出手攻擊他。
林三酒能夠百分之百地肯定,現在櫃台前的人,就是剛才說要做交易卻遲遲沒露頭的人。隱藏在十字路口附近的進化者們,都在同一時間反目、動手,讓他有機會從從容容地走上去交易,當然不會是巧合。
“我明白了,”衛刑也跟著反應過來了,“你們暫時先不要呼吸。”
能夠讓這麼多人不知不覺同時中招的東西不多,而無時無刻不被他們主動吸入身體的空氣,當然是這個清單上的第一個懷疑對象。
銀白手杖輕輕一點在地上時,衛刑就從醜老頭兒身後一片高牆投下的陰影中重新浮現了出來,連長發似乎都沒有毛躁起一絲。她與林三酒二人正好一前一後地將他堵在了小路中央,使他沒法越過誰前往收費處;那個醜老頭兒哼了一聲:“不告訴我,我也能猜到,畢竟綜合醫院底層裡能夠藏人的地方不多。”
他的心思倒是比外表機敏多了,伸出一隻腳踢了踢拖把,指著地上的枕頭說道:“我認識它,這是病床上的枕頭,入院時墊在腦袋底下的。你們之中,誰住得離地麵最近?要我說,你們應該就是把五十帆給反鎖進病房了吧?”
這家夥的經驗遠比林三酒幾人豐富,幾句話之間就猜到了五十帆的落腳地。事實上,光把五十帆反鎖進病房還不夠,林三酒一行人還拿了五十帆的兩隻眼角膜,幾百毫升血液——血液量小、杯水車薪,卻能夠確保五十帆進一步虛弱昏迷下去。沒了體力、沒了視力的五十帆,就算獨自在被鎖上的病房裡醒過來,也不太可能跑得掉了。
“你又是在哪裡造的假價目表?”衛刑舉起一隻手,在空中做好了準備,似乎隨時都要將剛才用在林三酒身上的那一招,也依樣叫醜老頭兒嘗一次。
林三酒想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問題。在哪兒造的,重要嗎?
“你還是沒變,還是喜歡找新人下手,”腫眼袋轉過身,背對著牆,餘光正好將雙方都籠住了:“你都是怎麼和他們說的?還是你有一個計劃,需要新人幫助,才能一起從醫院裡逃出去之類的老一套嗎?”
衛刑猛地一下沉了臉色,聲音都不由尖厲了一些:“真沒想到你還有膽子說這個話!”
鴉江略有不安地看了一眼林三酒。
“既然知道我姐被你們關在病房裡,那就好辦了,”腫眼袋自己安慰了自己一句時,神態像是一個走失的小孩遠遠瞧見了父母,連肩膀都鬆弛了一些:“至於你們……你們拿我沒辦法。我不管你們戰力如何,可惜,你們就是不能抓到我。”
“那可就要試試了。”林三酒冷笑一聲,拎起了金屬光澤閃爍的右拳——但不等她和鴉江有所動作,隻聽遠處十字路口中央的收費處裡,忽然高高響起了一聲叫:“五十明!”
誰在叫這個腫眼袋?
這個疑問才一劃過林三酒心頭,她就瞥見了醜老頭兒臉上浮起的一絲笑。
胖胖的女NPC從櫃台後站起來,仰著脖子喊道:“名叫五十明的病人,請你趕緊來一趟收費處!其他病人請不要耽誤五十明,最好儘快協助他來收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