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我們之前都是騙你的啦。”
季山青好聲好氣地以這一句誰聽了都會生氣的話作為收尾,結束了自己一番解釋。很顯然,要不是林三酒吩咐,他根本就不會向伊藤先生張嘴;解釋完了以後,也不管對方信沒信,隻是一推林三酒的胳膊肘:“姐姐,我都餓了。”
伊藤先生站在五六步開外,一張臉簡直比夜色還黑沉。林三酒在心裡歎了口氣,衝他點點頭,才順著禮包往旁邊走了幾步——他們走到哪兒,其他人的目光就牢牢地跟到哪兒,好像都察覺到了他們是新晉的彆墅主人。
“你看,”禮包下巴一抬,對周圍人的目光視而不見:“這裡還真的是海灘燒烤誒,連廚師都準備好了。”
沙灘上零星散落著一隻隻圓形黃燈,明暗光影將海灘映得又隱晦又暗啞,仿佛午夜裡浮起的一陣煙霧。在朦朧光暈的遠處,正立著一隻黑沉沉的燒烤架;一個穿著白色廚師服的胖男人,正在地上和幾隻大袋子搏鬥,好一會兒才終於打開了其中一隻。
“大家都等等啊,”廚師喊道,“你們先互相聊聊,等我把燒烤的東西都預備好,就可以開始了!”
他高高興興地夾起幾塊炭,塞進了燒烤架裡;他雖然是NPC,但神態、模樣看起來,就像是那個門衛一樣與活人彆無二致。
“新來的?”
正當二人望著那廚師時,一個女聲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響了起來,“……取代的是那個卷毛大胡子?還有誰?”
林三酒轉過頭,發現說話的人她居然認識——那個穿著睡裙的彆墅主人,門口的名牌上寫著“格林”。
當然,她現在穿的可不是寬寬鬆鬆的睡裙了;在不知什麼麵料的緊身衣包裹下,格林纖細的四肢、單薄的肩膀都能叫人把線條看得清清楚楚——隻不過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噢,對,”格林低下頭掃了一眼,指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說:“四個半月了。”
二人不由都有點傻了眼,還是林三酒結結巴巴地先開了口:“恭、恭喜你……那個,預產期是……”
“恭喜?有什麼好恭喜的?換作給你,你要不要?”格林突然躁怒起來,一擺手,說:“不要以為我是孕婦就怎麼樣了,告訴你們,我已經連續做了十四天的彆墅主人了。”
明明是她先搭話的,脾氣一上來,卻轉身就走了,連讓林三酒再開個口的機會都沒有。
“……她都十四天了,還出不去副本麼?”禮包小聲問道。
林三酒自然也沒有答案。她掃視了一圈,發現沙灘上的各個彆墅主人,似乎都彼此認識;有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有的彼此之間氣氛緊繃,還有的在人群中散步徘徊……還有一個看起來滿麵和氣的小胖子,見誰都要打一聲招呼,腳下直奔著林三酒二人就過來了。
“剛剛搬進彆墅裡吧?”他看著年紀不大,圓鼓鼓的麵頰上陷下去一個狹長酒渦,看著很有幾分討喜:“哪一位是……主人?”
他好像比那位短頭發的孕婦要更機敏一些,迅速意識到在場眾人已經有十二個了——因此林三酒二人之中,注定隻可能有一個彆墅主人。既然其中一個是人類進化者,那麼另外一個就不可能也是人類了;小胖子從剛才起,目光就在掃來掃去,似乎怎麼也確定不了哪個才是人。
“是我,”不等林三酒說話,禮包先一步答道,“這是我的姐姐,一個人形特殊物品,是陪伴型的噢。”
林三酒斜了他一眼。禮包答得太流暢了,簡直叫人覺得他早就計劃好了。
“幸會幸會,”小胖子的注意力頓時全轉移到了禮包身上,“我叫李幸。請問你怎麼稱呼?”
“季山青。”
“好名字!”李幸一拍手,“有詩意。”
“這裡大家都很友好嘛。”禮包攏著手,笑著問道:“都是熟人了?”
“除了你們之外,還有一個也是新人。其餘的,多多少少都經曆過幾次活動了。”李幸聳聳肩,“彼此之間對付不對付,也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合作闖關的……這些活動之中,分組合作的類型不少。”
“以前你們參加過海灘燒烤嗎?”林三酒問道。
大概是沒想到一個人形特殊物品還能這麼主動,小胖子有幾分詫異地打量了她兩眼,這才說道:“沒有,每一次的活動形式都是全新的。當彆墅主人把所有山莊安排的活動都經曆過一次之後,就可以出去了……我估摸著,每天一次,得要一個月。”
當然,說著說著,他又轉向了季山青,示意二人跟他過去:“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其他人也都對你們很好奇呢。”
除了伊藤先生和格林之外,剩下七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一個男人個子高得近乎驚人,連林三酒都隻到他胸口;還有一個男人在互相介紹過名字之後,忽然衝著禮包拉開了風衣——就在二人嚇了一跳,林三酒甚至都準備要動手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他風衣下麵也穿著衣服,隻不過身體卻若隱若現,簡直像是被一條條煙霧給遮去了似的。
“彆吃驚,彆吃驚,”這個叫克蘭的男人放聲大笑起來,大概是瞧多了二人臉上的反應:“我這是要傳送了。”
“傳送?”季山青微微揚起眉毛,“你這樣已經多久了?”
“兩天了,”
克蘭不但看起來滿不在乎,甚至還伸出手指,往自己消失了的身體空隙中探了探,又舉起手指說了一聲“什麼感覺也沒有”。他向旁邊幾個彆墅主人點點頭,朝二人笑道:“……他們都知道的。原本應該一會兒就傳送走了,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什麼大洪水,硬生生拖了兩天。”
克蘭合上風衣,大喇喇地轉過身,將後背亮給二人看:“你們瞧,我今天晚上出門前,才剛剛披上的這件風衣。”
怪不得風衣前方看上去還是一片完整,原來是才剛披上沒多久。不過它已經顯示出了要和主人一起走的意思:背後的風衣也被“煙霧”遮去了朦朦朧朧的一大團,看樣子離徹底傳送也不遠了。
林三酒瞧了瞧克蘭的後背,又悄悄掃了一圈其他彆墅主人,恍然有點兒明白了。
也對,如果換作是她,那麼她也會像克蘭這樣主動又灑脫地讓每一個人都看清楚自己的狀態:這等於是在說,我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走了,咱們之間沒有什麼非爭到底不可的事兒——同樣的,其他彆墅主人對待他時,也自然會友好上幾分。
“這可真不錯,”林三酒真心實意地說,“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呢。”
她越不強調自己是個特殊物品、越表現得像個人,好像其他人反而越相信她是個性能強大的特殊物品。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甚至有點兒羨慕似的,還問了季山青一句“你是不是在十二界買到的?”。
“天上地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季山青一臉嚴肅地說,“這是我用陶泥捏的。”
行吧,林三酒揉了揉眉心。
“那個,各位——”遠遠地,有人喊了一聲。
十一名彆墅主人附帶一個人形特殊物品,都站在方圓十來米的範圍裡;從遠處忽然響起這麼一聲喊,大家都意識到了發聲的人是誰。眾人轉身一看,發現那廚師正舉著鏟子,高高朝他們招手。
“工具和肉料都準備好啦,”在燒熱了的烤碳上方,他紅光滿麵地笑著說:“你們看,我準備了這麼一大包的肉呢,肯定夠吃的了。”
順著他的示意一看,林三酒的目光落在了燒烤架邊一隻巨大的塑料包裝袋上。透過它半透明的質地,隱約能看見裡頭的層層塊塊,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麼肉。
“喏,我接下來給大家介紹一下今天的活動規則。”廚師一邊說,一邊朝他們掂了掂鏟子。“今天我給你們準備的肉一共有四種,分彆是串肉、牛肋排、羊腿、雞肉腸。”
季山青看了看那袋子肉,又看了看林三酒——就算不說話,她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的那雙眼睛簡直好像兩塊顯示屏,高亮滾動過去了“姐姐,我們下次也吃烤肉吧”這麼一句話。
“明天給你弄,”她小聲說。禮包點點頭,滿意了。
“說來慚愧,每次我隻能烤一塊肉。”廚師毫不慚愧地在長長的、空空的燒烤架上一揮手,說:“所以每個人每一次隻能向我領一塊肉,我烤的是哪塊,你就得領走哪塊,不能指定烤什麼肉,也不能連續領兩次……挑食不好嘛!”
十二個人都沒說話。
“提前湊滿了四塊相同烤肉的人,就等於勝利結束這個遊戲了,坐在一邊好好吃肉喝酒就行。不過如果你是倒數三名之內,或者在我手酸了、不想再烤的時候,仍沒有湊齊四塊相同烤肉的話,很遺憾,就得搬出彆墅了。”
廚師說到這兒,笑道:“隻有在每塊肉烤熟的那一瞬間,我們才知道烤的是什麼肉。烤熟之後,站在黃色標誌上的人就必須把它領走……誒,你讓讓,你踩到我的標誌了。”
一個皮膚黢黑、四肢修長的中年女人,咕噥著往旁邊讓開了兩步。一個餐盤形狀、還畫著刀叉的黃色紙片,從沙子裡露出了大半。
“踩在這個黃色標誌上的,就是能領走烤肉的人。你們用什麼辦法決出誰先誰後,排隊也好、掰手腕也好,這我不管,反正你們彆影響到我,彆濺起沙子或打翻東西什麼的就行。”廚師想了想,“噢對,你們彼此之間不能交換烤肉。還有什麼沒有……唔,我能想起來的就這麼多了。怎麼樣,你們要開始,還是有問題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