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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吳倫起床的時候,她一睜眼看見的,就是鋪了滿地的舊報紙。茶幾沙發桌子電視全都不見了,她的小床成了漂浮在舊報紙海洋中的扁舟;林三酒坐在報紙海洋中間,目光在報紙上梭巡著,說:“早上好。”
“我、我家具呢?”BA姑娘騰地跳了起來,“那都是房東的,沒了我要賠的!”
“我收進卡片庫了,”林三酒頭也沒抬,伸直胳膊一翻手,從掌心裡忽然掉出來個茶幾;她順勢一拍,茶幾又轉眼從地麵上消失了。“沒丟,你放心吧,我就暫時騰個地方。”
吳倫結結巴巴了一分鐘,因為無法理性麵對這一幕,甚至還在床底下翻了半天,好像能在床下找到那張不知消失到哪兒去的茶幾一樣。
“你說得不錯,怪人的新聞時不時就有一則,但是……沒有哪個新聞算得上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你的魔術變得挺好。”吳倫似乎主動心理屏蔽了自己不能解釋的現象,心思轉到了報紙上,答道:“我說了吧,這些都不奇怪。”
林三酒又看了看手中這一份報紙。
在隔壁省某市中,有個身份不明的人占據了一片住宅樓小區——整片小區的居民都被他以一些所謂的神術給“宣傳洗腦”了,暗暗結成了一個邪【】似的組織,奉那人為“首領大人”。在這個【】教組織地下運行了半年多之後,被當地布局已久的民警一舉攻破,順利抓獲了首犯等一乾犯罪嫌疑人。
……要是這位首犯真是個進化者,那真是林三酒見過最丟人的進化者。
而且,這個報道是發在三個月以前的報紙上的。
還有一則消息,算不上是新聞。一個慈善機構登出了一條告示,說他們新近收容了一個妄想型精神病人,疑似是剛剛從什麼地方跑出來的,身上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文件。該病人宣稱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要求眾人聽他指揮、給他行方便。林三酒當時心中一動,以為終於找到了其他進化者的線索;直到讀到了“該病人天生大力,需三名男性護工才將其製服”,這才又失了望。沒有進化者——除非是剛進化不久,能力又差勁的——會被區區三個普通人給按住的。
她能找到的奇聞逸事,也儘是與這些相差不多的新聞;正如吳倫所說,社會上什麼人都有,偶爾出一兩起這種事兒,實在很正常。
這麼一來,她就可以排除掉“進化者提早很久來到這個世界”的可能性了;看來那個阿尼達,不會是進化者。
現在剩下的最大可能性,就是進化者們都會在最近一段時間集中出現,甚至可能已經到了。其他人會鬨出什麼動靜嗎?總不能都像她一樣,這麼溫良恭儉讓吧?
就像她濕淋淋地出現在街頭上一樣,其他進化者被傳送時,肯定多少也會造成一些影響。或許這些影響太小了,她翻遍了最近的報紙也沒找到類似報道——沒有網絡,也就意味著沒有第一手的目擊報告,人們隻能被動接收各式機構篩選後發表的消息。
看來沒有彆的辦法,隻能一邊為末日作準備,一邊等其他進化者冒頭了吧?再說,這段時間她正好可以多練習練習意識力,看一看意老師到底出了什麼毛病。
“你這個人心腸還是蠻好的,我說了幫你,就肯定會幫你。”林三酒看了看吳倫,“既然你請了假,我們就去乾點正事吧。”
“什麼正事?”
“食物,武器,藥品,日用品,都要買啊。”
吳倫哭喪著臉問道:“你還沒忘這一茬啊?”
“普通的武器我還真的沒有多少,咱們兩個都可以補充一些,比如複合弓、長刀、棒球棍、燃燒瓶的材料……你們這兒槍支合法嗎?不合法?那弄起來就麻煩了。”林三酒爬起身,沉吟著說:“各式藥品也不嫌多。食品的話,可以多買一些放得住的……”
可惜她的物資被毀掉了不少,不然也不至於為這個發愁。
“你彆說了!”吳倫臉都白了,“讓人聽見,還以為我是恐【】分子呢!”
“不怕,有我呢。”
“有你頂什麼用啊!”吳倫趕快思考了幾秒,找到了一個最好的托辭:“我沒錢,什麼也買不了。”
“你不是月工資——”
“我月光。”
“四千五都……”
“你以為四千五很多嗎?”
林三酒心中升起了狐疑。“真的沒有?那你昨晚不是還求著我拿錢走人嗎,你當時準備給我什麼?”
吳倫支支吾吾起來,“我那時……為了保命,什麼都說得出口。”
林三酒上上下下打量她幾遍,把她看得扭來扭去,仿佛衣服裡爬了蟲子。她如果真的不肯拿出存款來,林三酒也不能強搶;再說,以她的工資和當地房租一對比,就知道她是真的沒幾個錢,逼也沒用。
既然這樣,那就看看能不能靠這一身進化能力弄點錢來吧。彆的不說,一直被她雪藏已久的麥克老鴨能力,讓她在這個世界裡變成一個商業大亨,或許還是沒問題的吧?
“那走吧,”林三酒一揮手,“咱們掙錢去。”
吳倫又用那種看著精神病的眼光,掃了她一眼。“錢難賺,屎難吃,你們精神……你們那兒沒有這個說法嗎?你打算用什麼手段賺錢?”
……不知道。
明明兩天以前,她還有十一萬能夠可著勁兒花,花光了才好;怎麼一眨眼就要為錢開始犯愁了?
林三酒歎了一口氣。“憋在屋子裡能想出什麼辦法,又沒網。走吧,出去轉轉。”
等吳倫跟著她上了街,兩人站在大馬路上,彼此對望半天,都不知道該往哪兒去才能賺錢。上午的大街浸在太陽裡,活泛起了人間的模樣:大媽領著孫子走在路上,逃課的學生騎著單車,丁零零地衝了過去。在這樣一個充滿了日子味的早上,林三酒不得不問了:“你知道在哪兒能看到有人招保鏢嗎?打手也行。或者,哪兒有打地下黑拳的?”
“我覺得你對BA這個職業可能不是很了解。”
林三酒愁眉苦臉地想了一會兒。她多年前看過一個世界末日的小說,隱約記得主角不知怎麼提前知情了,買了大筆大筆所需物資……唯獨就是不提怎麼掙錢。這叫什麼藝術來源於生活?不腳踏實地的文藝作品能是好作品嗎?
當吳倫再次走近她時,手裡已經多了兩袋小籠包和兩杯豆漿。“吃吧,”她一臉同情地說,“賺錢不急。等你養好了病,以後安安穩穩的上個班……”
“難道你這個城市裡沒有惡霸?沒有黑【】會?沒有為富不仁?”
“你說什麼呢,”吳倫吸了一口豆漿,“這個城市裡有一千多萬人,就是有,我能知道嗎?”
太沒用了。
難道得去偷?可她最看不上偷了。
“誒呀,組長沒同意我請一整天的假。”吳倫一邊站在路邊吃小籠包,一邊看手機,含糊不清地說:“她隻給了我半天……下午四點我還是要去上班的。你彆這麼看著我,我這才是唯一一條賺錢的路呢。”
她揣好手機,問道:“你以前住在哪裡?”
哦,對,她大概是還惦記著要給自己找到家人呢。“另一個星球上,”林三酒實事求是,一臉誠懇地說:“那個地方叫做碧落黃泉,我在那兒買了一艘飛船。我和我的朋友就住在飛船上,地方很大,等末日了以後,你也可以去住。”
吳倫的臉上清楚地泛起了絕望。
“拉倒吧,”她把最後一個小籠包塞進嘴裡,把另一袋遞給林三酒。“我看你也分不清自己在何年何月……這樣吧,反正我難得有半天假,你陪我去逛一逛市裡吧。”
“你要我陪?”林三酒反倒吃驚了。
“雖然你精神……唔,隻要不提什麼世界末日,你還是蠻正常的。”吳倫伸手示意了一下公交站,邊走邊說:“你長得也很不錯呀,身材又好,真是可惜了。要是你好好的,說不定我們能成為朋友呢。”
“現在也可以啊。”林三酒順嘴說道。
吳倫忽然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又繼續往公交站台那兒走。林三酒壓著步速,隨她走了一會兒,心中卻漸漸明白過來了,低聲問道:“你……你平時是不是總是一個人啊?”
要不然,怎麼會讓一個剛剛認識一天的精神病陪自己出去走?
“也習慣了,白天要和那麼多顧客說話呢……周末多給媽媽打電話就好了。”吳倫小聲說。
這麼大的城市,一千多萬人口,她卻隻能因為工作原因和彆人說上幾句話。
“你寂寞嗎?”吳倫好像感覺到了她的念頭一樣,轉頭問道。“你在昨晚之前,都是一個人嗎?”
“不,”林三酒低下頭,忽然有點想要微笑。“雖然我和朋友們不斷被時間衝散,但是我不寂寞。”
“真好啊。”吳倫歎了一口氣。
二人一起靜靜地等來了公交車,當林三酒走入車廂時,幾乎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又回到了老家;隻是再一晃眼,形形色色的人又都是不同的麵孔了。
“我來這兒工作快一年了,還沒抽空去逛過市中心。”吳倫解釋道,“那邊有一條藝術街,和一個很漂亮的博物館……我這次要拍很多照片,我想發給我媽看看。”
就當今天她也放了一天假吧,林三酒走近博物館的時候想道。畢竟她在末日裡辛苦掙紮了這麼久,是不是?
她想到這兒一抬頭,發現博物館門口的牆麵上,掛了一幅巨大的皮格馬利翁項圈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