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艾艾!”
隊長在走廊儘頭的一聲喊,將鄭艾艾驚得一個激靈,趕緊關上了電腦頁麵。
“我與哈密瓜勢不兩立”的賬號私信對話框立刻縮進了電腦下方,好像也很害怕被隊長發現似的。她覺得隊長應該沒發現她上班時間偷偷用社交網站賬號發消息,故作鎮定地轉頭問:“啊,怎麼啦?”
“還有你們,都過來,有通知。”
隊長的臉色不大好看,墨黑的頭發都遮住眼睛了,也沒時間去理一個發。他在這兒生活了五年,能力早已退乾淨,但他一板起臉,鄭艾艾還是要緊張。
等她和其他四個進化者乾員一起走進會議室的時候,等著他們的不僅有隊長分局局長居然也在,還有幾個一臉嚴肅、渾身西裝的陌生男人。他們都是普通人,看胸牌似乎分彆來自幾個不同的部門,等級不低。
……這種陣勢,真是少見。
“我是沒有手機嗎?你們是沒有我的聯絡方式嗎?我是去了外星球嗎?”
等幾個進化者乾員一進門站好,分局局長就發了火。她將一綹滑下來的頭發甩到肩後,來回走了幾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打出清脆的怒氣。“……這麼大的事,居然不經過我同意,就把紙鶴發出去了!”
為了紙鶴?
鄭艾艾一驚,忍不住偷偷瞥了隊長一眼。隊長誰也不看,緊抿著嘴,側臉堅硬得和岩石一樣。
是她接到那個陌生人私信的,也是她勸隊長發紙鶴的……難道她給隊長惹了麻煩?
“你們把發過去的內容告訴我,”局長緩了緩氣,一指鄭艾艾:“你來說。”
她先結巴了幾秒。
陳立果隻是一個普通人,當初她被調來這個分局做局長時,很多人都在擔憂:這是部門第一次任命普通人管理進化者,此舉會不會造成進化者的反感,或者她的業務上是否會不稱職但是幾年下來,陳立果以其果敢、堅決的風格,和她百分之百勸服率的業績,叫整個分局從上到下都服了氣,也算是鄭艾艾一直以來暗暗欽慕的女性前輩了。
“那個……我們考慮到該國特殊情況,對方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就向林三酒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個世界,以及進化者的現狀。因為是第一次聽見來自那個國家進化者的消息,我們也向她詢問了情況、位置,並且告訴她,我們是不能離開這個世界的。”
“還有嗎?”
“沒了……紙鶴信息長度有限製,我們本來打算等收到回信再進一步談的。”
鄭艾艾看了局長一眼,心裡有點沒底,連剛才在肚子裡打轉的那一個問題,現在也不好提了。他們是按照一貫原則辦事的呀,“在普通人之前搶先接觸進化者,進行說服談判”……不對嗎?
“紙鶴什麼時候回來?”陳立果冷著臉問道。
“應該是今天下午。”
“好,回來之後第一時間把紙鶴交給我,不用回信了。”陳立果說,“再也不要和那個國家的人聯絡,不管是進化者還是平民。”
鄭艾艾是真沒想到,等著她的居然是這麼一句話她的頭腦裡登時衝上來了一股血,急急問道:“這怎麼行?萬一他們有什麼危險,或者他們造成了什麼危險……”
“那也不是我們該管的事。”陳立果打斷了她,“我們這些小國都知道進化者的存在,你覺得那麼大的國家會不知道嗎?他們會沒有處理進化者的辦法嗎?”
處理?
鄭艾艾立刻捕捉到了這個詞。雖然她在這個世界裡生活了不足一年,但她還是第一次聽見陳立果把“處理”和“進化者”放在一起說。
“我當初上課的時候,是隊長告訴我,這麼多年了,那個國家從未討論過任何有關進化者的事情,就像進化者根本不存在一樣。”她也固執了起來,因為凡事都要講道理的啊。“如今突然出現了機會,我們怎麼能夠不”
“你知道我們國家的支柱產業是什麼嗎?”陳立果盯著她,忽然問道。見鄭艾艾沒說話,她歎了一口氣。
“你來的時間短,要了解的還很多,還不清楚經濟一體化之後,我們這種小國國民經濟對於國際貿易這一塊的依賴性。影響了國際關係,就可能會影響我國的經濟民生,這是絕對不行的。”
鄭艾艾半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隊長依舊沉默著。
“我就是想不通,”她轉頭對隊長訓斥道,“你也有四五年的老資格了,怎麼會在敏感問題上這麼鬆懈呢?這件事不論如何,我們都不該管。他們國家有他們國家處理問題的方法,不管我們怎麼想,都要記住,那和我們沒關係。我們沒有能力去管,也承擔不起多管閒事的後果。”
她頓了頓,見幾個進化者乾員都沒有開口的意思,繼續說道:“或許你們會看在對方也是進化者的份上,想幫一把。但是你們也要記住,納稅人掏錢養我們,是為了能夠保證本土安,不是讓我們可以攪得納稅人丟了工作、不得安生。我們手頭上的事情難道還不夠多嗎?都明白了吧?明白了的話就散會。”
連發紙鶴都不行,鄭艾艾那個未能問出口的問題,就更加沒有希望了。
她回座位時的每一步都跺得咚咚響,撲通一下坐進椅子裡,來回轉了幾圈,把一支圓珠筆給狠狠撅斷了。她其實能理解局長,他們確實應該以本國民生經濟為首要考慮畢竟是這一國的納稅人花錢接納了他們,讓他們得以有了第二次人生。
但是正因為她理解情況,反而越叫她覺得憋氣。什麼都乾不了,毫無力量感的憋氣,儘管她的能力還沒有完丟掉。
現在……她該怎麼回複他呢?
鄭艾艾打開聊天窗口,看著聊天記錄發呆。
對方的社交網站賬號隻登陸過兩次,頭像也是空白的,但言辭間的真摯迫切卻無疑屬於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說自己是偷偷上網的,光這一點就犯了大罪,快被人發現了,必須要逃跑。可是他在看過末日世界、十二界和傳送的詞條之後,他也怕了沒有多少人能有勇氣投入末日世界,這是正常的。
他懇求鄭艾艾給他指點一個辦法,讓他偷渡到其他地方去,去一個上網不犯法的地方。
“偷渡是不可能的。”
隊長的聲音冷不丁地從她身後響起來,嚇了她一跳。她急忙一轉頭,發現隊長不知何時站在她後頭,看了半天電腦屏幕了。
“隊、隊長……”
“你怎麼連我走近都沒發覺,不會是又退化了吧?”隊長衝她皺起眉頭,問:“這周有打針嗎?”
鄭艾艾忙點了點頭,她剛才是出神太過了,加上環境安,鬆懈了警惕而已。
“滿格打了2。”
隊長“嗯”了一聲,目光又挪到了屏幕上。“告訴他,沒有特殊許可的話,他來了我們也必須得把他送回去的,更彆提主動幫他了。”
果然是這樣,鄭艾艾隻想將臉埋進手裡歎氣。這下,那個問題也不用問了,答案都送到麵前了。
“可他隻是上個網而已……”
“我們管不了,這也不是我們的職務範圍。更何況,你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實話吧?”隊長說到這兒,聲音放輕了些,似乎也覺得這話有些不好聽。“他既然害怕,就叫他不要再上網了。我們也有自己的民眾需要負責啊。”
鄭艾艾慢慢伸出手,將隊長的意思化作文字口氣稍微柔和了一些的文字,發送給那個“韓韓”。
“不要再和他聯係了,你也聽見局長的指示了。”隊長扔下了這句話,轉身走了。
韓歲平看著屏幕上表示回絕的信息,一時間覺得自己忘了應該怎麼呼吸。
……他已經和屍體共處五天了。
前幾天,他從客房清潔車上偷偷拿了幾個黑色大垃圾袋,用剪開以後的塑料袋和膠布,把那醉漢的屍體給牢牢纏住了。這個過程裡,他吐了好幾次。
韓歲平將屍體塞進了2004房的小浴缸裡,又注滿了水。在船上能用的辦法很少,為了阻止屍體開始**時的氣味散出去,他隻能用水來隔絕空氣;但是這兩天,即使隔著衛生間門,他似乎也聞到了隱約的臭氣。
雖然在2004號房房門上掛了“請勿打擾”的牌子,他仍舊不放心。一連四五天都不打掃,也沒動靜,很有可能會讓清潔人員起疑心;百般掙紮之後,他到底還是自己住進了2004房裡,儘管沒胃口還是努力吃東西,為的是能把餐盤擺在門外,叫清潔人員認為這房間的住客仍舊在活動。至於洗澡上廁所,他一向是回自己房間去的。
幾天下來,他眼圈也青黑了,臉頰也消瘦了,整個人萎靡了一大圈。在一群紅光滿麵、胡吃海喝的遊客之中,他看起來更像是一縷幽魂,靠偷渡這個希望在吊著一口氣。如今偷渡不行,那豈不是隻剩下了十二界這一個選擇嗎?
掙紮求生,和痛痛快快地去死,到底哪個比較好?
韓歲平在甲板上發了一會兒愣。不,他連十二界也沒法選擇啊。
對方雖然聯係了林三酒,但是還沒等進一步深入談下去,就忽然匆匆忙忙地掐斷了對話。他現在依然不知道怎麼去找林三酒……明天就要下船了,屍體瞞不住了。
他看著漆黑的大海,心想,若是能夠死在這一片海裡,總比回家後讓父母蒙羞、被押上死刑場要好得多,是不是?
現在,他已經徹底失去了上網的興趣,隻是愣愣地望著大海出神。這片洋流是往哪裡去的呢?他死去之後,屍體會被衝到遠方嗎?不管被衝上哪裡的海岸,他們總不能再把屍體也送回來。
但是,他連跳海都跳不下去。
“叮”地輕輕一聲,喚回了韓歲平的神智。
這是原本不應該聽見的私信聲。
“我收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我與哈密瓜勢不兩立”的信息接二連三地跳了出來。
“我收到回信的紙鶴了,剛才交給局長之前我偷偷聽了一下。林三酒告訴了我一個她所在的大概位置,你直接去那片區域找她吧!”
韓歲平瞪著那一行地址,幾乎不敢相信那竟然與銅地碼頭共處一個城市。他竟然離生路這麼近。
“我發完信息之後,就不會再和你聯絡了,不然被發現的話,我說不定會被開除呢!”那個女孩子的頭像不斷在屏幕上閃爍著,說:“答應我,你一定要告訴她三件事!”
一、林三酒所處國家對進化者有一套從不公開的“處理辦法”,請其務必小心為上。
二、至今為止,還沒有進化者離開這個世界的先例。她認為,走是不可能的,一般也沒有人會想走。她在紙鶴中沒有把話說透,既然走不了,她建議林三酒就應該想辦法換一個地方定居。
三、儘管效用會隨時間減弱,不過當林三酒感到能力有大幅退化的跡象時,她可以給自己注射1-2的腎上腺素,將有效緩解退化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