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伊麗莎白重新恢複神智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沙沙”地快速劃過地板。
在腦子都仿佛快要鬆脫的劇痛中,她勉強睜開眼,一邊伸手亂抓,一邊抬起了頭——她此刻仰躺在地上,右腳被一個半人高的影子抓在手裡,拖著她一路往前;再用力一眨眼,視野更清楚了,現出了那個洋娃娃勾得高高的紅色嘴唇。
它那兩隻沒有手指的手緊緊環在她的腳腕上,頭也不回地往後飛退;伊麗莎白掙紮幾下掙不脫,一側頭,發現洋娃娃是朝著沙發急速後退的——黑幽幽的沙發底下像一條不透光的深淵,靜靜等待著她被拖進去。
她想叫救命,嗓子眼裡卻火燒火燎的,仿佛乾裂成一片片碎塊,把試圖衝出去的聲音都打碎了。她不知道剛才頭上一痛時到底發生了什麼,隻知道絕不能被拖進沙發下麵去;當有什麼東西閃入眼簾的時候,伊麗莎白一伸手抓緊了那塊垂下來的布料,被她這麼一拽,伴隨著嘩然一聲響,一個原本放在布料上的重物砸了下來,在她腦袋旁邊破碎、飛濺起了一片碎玻璃。
那是她做展示用的玻璃櫃——同樣穿紅鞋的洋娃娃從玻璃裡飛了出來,遠遠掉在了門口。
伊麗莎白一驚之下,朝自己腳腕處一望,與另一個洋娃娃的兩隻眼睛對上了。
“‘陳小姐’!”她衝洋娃娃嘶啞地叫了一聲,低得大概隻有自己才能聽見。
那洋娃娃一頓,伊麗莎白趁此機會,伸出長長的一條左腿,一腳就踹在了那洋娃娃的腦袋上。它布料做的柔軟腦袋登時朝另一邊彎下去了近乎九十度,兩隻布包一樣的手也從她的腳腕上鬆開了一點兒;伊麗莎白的右手趁機在地上一掃,在她猛然翻身坐起時,將手上那塊玻璃碎片狠狠地紮進了洋娃娃的臉裡。
她感覺到右腳腳腕上的力道徹底鬆開了,急忙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在她的餘光裡,那洋娃娃的布料腦袋騰地彈回了原位;她不敢多看,顧不上胳膊腿上都被玻璃劃得血痕斑斑,急忙朝門口衝了過去,一把拉開了門。
“快來人!”伊麗莎白踉踉蹌蹌地衝出門外,甚至不知道究竟有沒有人聽見她的叫聲。她喊了兩聲回頭朝門內一看,頭皮都炸開了——那洋娃娃不見了。
“你怎麼了?”6號公寓的門開了,平克探頭出來一看,匆匆走了過來。“你……你流血了。”
怎麼來的偏偏是個孩子!伊麗莎白不敢猶豫,一把拉住他,盯著自己的公寓門,慢慢往後退——她的公寓門半開著,光線昏幽幽的,看不清門後是否還站著人。
6號公寓的門猛然被人以大力一把拉開,平克奶奶那張沉沉的臉從門後一下子撲了出來,撞倒了伊麗莎白。
“彆想帶走我孫子!”她似乎覺得伊麗莎白被撞倒在地還不夠,使勁將後者往樓梯口的方向推搡,稀裡糊塗地罵道:“把我孫子還給我!”
“等一下,”平克急忙擠到二人之間,還挨了奶奶好幾下,叫道:“她不是要帶我走!”
平克奶奶喘著氣停下了手;伊麗莎白現在哪有工夫和她生氣,急忙爬起來朝自己的公寓望去時,卻仍舊什麼也沒看見。那洋娃娃似乎不會追到外頭了。
她穩了穩神,聽著身後、樓下陸續有鄰居們打開門的聲音,這才又覺得自己像是重回到了正常的人世裡。
“怎麼搞的,你怎麼一身血?”關先生住得最近,很快就趕到了幾人身邊,問道。
伊麗莎白的雙手仍然在顫抖;陳小姐和傑西卡,這時也都從樓梯上露出了頭,似乎都被她的模樣嚇了一跳。“我……”她使勁閉了閉眼睛,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楚了。“這棟樓裡……有一個不屬於人類的東西。”
“啊?”關先生揚起了眉毛,“你在說什麼東——”
“你讓她說!”見打斷他的居然是陳小姐,幾人似乎都不由一愣。
伊麗莎白卻不想說了。她知道真話聽起來將有多荒誕,她不想讓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用流失掉。除了精神不正常的燕黃偶爾瞥見過一雙不存在的腳之外,她至今沒有發現彆的任何人能夠看見那個東西……如果她不是也像燕黃一樣瘋了,那她就是真有看見靈異之物的能力。
“她流了好多血啊……”平克喃喃地說。當有外人在的時候,他就會表現得更符合他的年紀。
“你先回家包紮一下吧,”傑西卡個性體貼,還提醒道:“要給傷口消毒噢。”
伊麗莎白搖了搖頭。彆說她家裡沒有給傷口消毒的藥,就算有,她也不想回去拿了。“我……我沒有,我去找阿黑問問吧。”她在驚恐褪去之後,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務——她還得去找燕黃。
碎玻璃劃出的傷口深深淺淺,火辣辣地灼燒著皮膚;伊麗莎白下樓時,隨著每一個動作,都感覺到自己像是在一次次地皮開肉綻。陳小姐或許是因為有求於她,主動走上來,攙住了她皮膚完好的地方,說:“我陪你一起下去吧。”
平克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又被奶奶重新拖回了屋子。
兩人慢慢挪到4號公寓,又是按門鈴又是敲門叫人,差點把整棟樓的鄰居都再次叫出來,卻依舊沒有人來應門。
……這一幕可實在太熟悉了,伊麗莎白咽了一下口水。就在幾十分鐘之前,她也是這樣站在愛碧公寓門口,等待著裡麵的人來開門的。
“我覺得裡麵有一種……不祥的氣息。”就算到了這個時候,她仍然不忘了要繼續爭取陳小姐的信任。
“不詳?”陳小姐吊起眉毛。
“似乎……似乎有血光閃過去,”她緊緊閉著眼睛,忍著傷痛說:“我能感覺到。”
陳小姐沒有急著對她嗤之以鼻,猶豫了一下,鬆開了她的胳膊。“你在這兒等著,我進去看看。”
當門打開的時候,伊麗莎白沒有跟進去——那股撲鼻而來的濃濃血腥味,已經足以證實她的猜測了。半晌,麵色青白的陳小姐才重新走了回來。
“黑朋死了……”她慢慢地說,“整個腦袋都被壓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