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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酒還是第一次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看著一場災難在眼前慢慢成形。
對舟仙來說,她是觀眾,也是回聲板;林三酒存在的意義,更多是為了目睹他的靈感設計,而不是真正提出什麼意見。他興奮起來,說:“越重要的,越近期的個人經曆,就越有難度。你說對不對?”
林三酒點不下去頭,隻是圓瞪眼睛看著他。
“這樣一來,哪怕他們不去看第一次的短劇,他們也沒辦法回避第二次的問題了。”舟仙笑得大了,扯到了傷口,嘶了一口涼氣說:“嗯,除了個人經曆之外,還可以來點彆的。比如他準備要去做的事,近期的目標,認識的人……”
“認識的人?”林三酒低聲問道。
“比方說,我問他記憶中某個人是他的敵人還是朋友,”舟仙的神色很認真,像是在討論一道數學題,在說後半句時,甚至不帶一絲猥瑣:“要是女的,也可以問究竟哪一個人是她的愛人……”
“但是,”林三酒暗暗打了個抖,問道:“你難道還能讀取他們的記憶嗎?這……這怎麼能辦到呢?”
“你怎麼還有這麼多地方不明白,”舟仙搖搖頭,說:“這個樣子,你一會兒怎麼去寫遊戲啊?寫不出來,你怎麼在這兒生活?”
隻有寫出遊戲,才能繼續生存下去嗎?
這樣說來,或許這些遊戲創造者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被規則局限著、推動著,不得不製造一場場災難……林三酒稍微吐了口氣,沒忘記自己的角色,說:“所以說,還得多靠大哥指點一下了。”
舟仙“嗯”了一聲,與其說他是關心林三酒怎麼生活,不如說是更願意顯示一下自己的知識。
“我沒法讀取他們的記憶,我也用不著讀取他們的記憶。”他解釋道,“你看著,我在這裡打一段文字……”
林三酒看著他高亮了“屏幕開始播放一段短片/影像”這半句話,給它加了一個便簽,在便簽內寫道:“‘玩家的一段人生經曆或記憶,第一次時將會被如實投映到屏幕上’。”
“這是……”
“我為了給你示範,所以寫得比較簡短。”舟仙將手從鍵盤上拿下來,說:“但你應該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用文字標注設置出這一個條件之後,那麼我不需要去一點點把玩家的記憶都找出來,否則我累死了。這句標注就是一個……唔,運作機製吧,在這個機製下,是你自己把自己的記憶投射到屏幕上的。”
見林三酒盯著屏幕沒吭聲,他又進一步打了個比方:“就好比說,有人對每個人都說一聲‘熊’。各人在聽了以後,腦海中到底是浮現出了黑熊、棕熊還是卡通熊,就是各人的事了……同樣的道理,我在這裡設置好,規定他投射出一段經曆記憶,那具體是什麼東西投到屏幕上,就是玩家下意識的反應所決定的了。”
……也就是說,越重要的、越近期的,越容易首先被想起來。
他說到這兒,補充道:“要用文字寫遊戲,這是一個很實用的普遍原則,你得記住了。”
林三酒點點頭,表示自己懂了,啞聲問道:“我,我有個事情不太明白。”
“你說。”
要問這一個問題,她是冒了很大風險的。如果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新人應該早就知道的,那她該怎麼解釋才好?
林三酒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不能就讓他們簡簡單單地過去嗎?”
“什麼意思?”舟仙反而愣了,好像她剛才說的是拉丁語。
“如果是與他們無關的短劇,那未來的玩家就可以輕鬆過關了……”
舟仙眨了眨一隻完好的眼睛,反問道:“那多無聊?”
這一下輪到林三酒詞窮了。讓彆人輕鬆過關,就等於少在世上製造了一大批痛苦和死亡,這是非常明白的道理,在這個地方說起來卻似乎顯得十分不合時宜。
她不再說話,隻是稍微垂下了目光,裝作很老實似的,希望舟仙能繼續往下說。她能感覺到,舟仙上下打量了她兩遍,他開口時,聲音微微有點發緊。
“你想寫簡單的遊戲?你怕自己踩進自己寫的遊戲裡?”
這是一個試探——不能讓他起疑。
“啊,不是說我自己寫出來的遊戲,我不會進去嗎?”她趕忙回應道。
舟仙的神色鬆了一點,卻浮起了嘲諷。“那你是怎麼的?你缺德要給自己積德啊?你管他們那些人出不出得來呢?”
“不是,萬一我以後進了彆人寫的遊戲裡……”林三酒分辯時,還沒忘記要壓低聲氣,“我是怕到時我出不來……你不擔心嗎?”
舟仙對她這一個解釋倒是滿意了,點了點頭。看起來,他就是末日裡常常能見到的那種人:你與他說道德,他覺得你虛偽;你與他說善良,他懷疑你彆有用心——要講什麼事,唯有從自我利益的角度出發,他才理解得了。
“看你這個人什麼都不懂的份上,我給你講一講吧。”舟仙從褲兜裡掏出一包煙,點燃一根,在煙霧繚繞裡說道:“表麵上的規則,是我們待滿十個月就要被送出去,剩下四個月會被卷入彆人的遊戲裡。但是,我們畢竟是天選之人,是遊戲創造者,起跑線就比他們普通進化者提前一大塊了,哪會真的束手無策?”
林三酒以為他要告訴自己隻要維持住人數缺口,他們的停留期限就會多多少少被延長一陣子;這是餘淵通過【鴻雁家書】告訴她的訊息——說起來,也不知道他在那具女屍身上安家安得怎麼樣了。要求數據體把自己活活擠出來再塞進另一個屍體裡,似乎對他來說是很違和的行為。
沒料到,舟仙卻沒提這一點。
“我們也不是專門寫遊戲的工具人,每個星期都要寫遊戲,這麼多,很頭疼的,上哪編啊。你也知道,我們大多數遊戲都是從提供的模版裡改編的,有地點限製,你經過一段時間後,對這些模版就比較熟悉了。你連原型都知道了,那你出去之後,還不會自己躲著點嗎?隻要不被卷入遊戲,就不會引發一個又一個的遊戲過程了,要是你躲起來過四個月都不會,那我看死了也是白死。”
林三酒慢慢吐了一口氣。
可以使自己免受其難,但不代表一定要讓他人遭受痛苦……這中間一定有個環節,她是還不知道的。舟仙和愛倫坡都提起過,他們的遊戲是按照模版來寫的,那麼很可能模版本身就有限製,讓人隻能寫出一些慘烈的東西來……
“有時候,我們還會互相交流一下,看看彼此最近寫了什麼遊戲,這不等於把答案都告訴你了麼,還怕個屁。”舟仙以這一句話結束了他的解釋時,林三酒騰地一下抬起了頭。
以她的身份角色,現在還不能問——
公寓遊戲是誰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