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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上路了一段時間以後,林三酒發現棗棘——也就是褐色嘴唇的神,混得實在有點兒辛苦。
他沒有領地,也沒有墮落種作為小兵,隻有一部分不知是怎麼來的神像,藏在一個他無論如何也不肯告訴林三酒的地方——從他的體型來看,想來數量也不會太多。一般來說,棗棘對於彆的神的偷襲行動,十次裡倒有七八次不大成功;剩下的兩三次裡,被偷襲的神發怒了,反而會掉過頭來把他給追殺一路。
就在他打算轉換戰術,抓一個“肉人”來給他雕神像的時候,這個肉人竟然展現出了令人驚喜的能力——這一來,棗棘對林三酒的加入就充滿了期待。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他麵目陰沉地向林三酒解釋道,“強大的神輕易就能變得更強大,而我們這些相對力量低的,想要變強一點點都費勁極了。”
看來神之愛裡也是有馬太效應的啊……林三酒胡思亂想道。
“對了,你不是有言出法隨的能力嗎?”她坐在棗棘的肩膀上問道,“總不可能每一個神都知道你的能力是什麼……你找一個不認識你的神用一次,不就好了?”
“如果有那麼簡單,我早就是這個世界的唯一真神了。那是個破損的能力,隻能用於神力等級比我低9級以上的神,或者神以外的子民與螻蟻身上。”棗棘已經儘量壓低聲音了,但林三酒還是能清楚聽見他聲帶震動時的嗡嗡聲。
“那你是幾級?”
棗棘不肯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轉過話頭說:“……你看見之前那三個神了吧?十幾級的小蝦米,想再往上升一升,不管什麼亂七八糟的辦法都得試一試,不過要成功可就難了……所以,接下來能不能一舉拿下那一個偽神的所有家當,可就看你的能力了。”
林三酒咽了一下口水,“你……你再把那一個神描述一遍?”
棗棘長長地從鼻孔裡噴了一次氣,表示了他的不滿。“我最後說一次,你記好了!那個偽神是一個老頭模樣,鼻子非常長。他大概是神力二十多級的水平,收集了三四個能力吧,都比我強一點,算他運氣好。領地不大,墮落種也不多,也就一百來個……”
這麼看來,棗棘的能力最多應該不會超過三十級。林三酒在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壓根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跟一個二十多級的神對戰。
她曾向棗棘提過,自己失蹤的朋友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如果先找到了他,那麼想去攻擊誰都不是難事了——然而棗棘卻不傻,一口就回絕了她:“誰知道找到他要多長時間?我就這麼乾找啊?要找可以,攻擊偽神的行動也不能落下。”
叫林三酒更難以討價還價的是,棗棘也確實把自己的那一部分承諾做到了。
一路上,他們經過了不少據說存在“神之領地”的地方,他一直沒有動手,隻是朝著最近的沙漠前進;而神之愛這個世界的廣袤,也已經遠遠超出了林三酒的想象,即使以神的體型來說,也足足花了他們近兩個星期的功夫,才終於看見了遠方一線模模糊糊的沙土黃塵。
過了這麼長時間,季山青肯定早就走遠了。就算不考慮這一點,林三酒也忍不住自己心裡湧起的濃濃失望——隻掃了一眼,她就看出來了:這裡並不是她與禮包失散的那一片沙漠。
同樣是沙漠,這兒卻布滿了大大小小、無窮無儘的沙丘,罩著一圈又一圈顏色深深淺淺的沙環,從層層沙環裡探生出了稀稀零零的荊棘、灌木、仙人掌……視野內儘管隻是一片土黃與暗綠,卻遠比另一片沙漠繁忙而有生機得多。
雖然這兒沒有禮包的蹤跡,但約定就是約定,棗棘對這一點十分堅持,說什麼也得打下了這兒的神之領地再走。
“等我拿下了這個偽神的全部雕像以後,我的神力多少能漲一些,到時候再去找下一片沙漠,就快得多了。”除了破損的言靈術之外,棗棘似乎還有一個將自身融於周邊環境的能力;他又一次蛙蹲了下來,一邊盯著前方的沙漠,一邊用氣聲對林三酒說道。
他們趴了整整一個下午,眼前的沙丘地仍舊是一片死寂。除了風吹過時揚起的陣陣沙塵,一個個圓球似的奇怪植物輕盈地滾過去之外,連一個人影也沒有瞧見。
林三酒硬著頭皮,一直等到了夜幕降臨。
夜晚的沙漠上,空氣驟然冷了下來,冷得毫無預兆——就像是有人突然調低了空調似的,在林三酒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生生地打了一個噴嚏。
“你彆出聲!”棗棘立即用氣聲訓了她一句——從他嘴裡吐出了一陣陣腥臭的風,吹得二人身旁低矮的灌木沙沙地搖晃起來。
下意識地朝灌木叢望了一眼,就是在這一個瞬間,林三酒騰地從他的肩膀上跳了起來。
“下麵,”她低聲喊了一句,目光緊緊地盯住了灌木叢根部——原本成環狀堆起來的沙漠,忽然一圈一圈流動了起來,速度越來越快,仿佛帶著要將所有膽敢站在沙子裡的人都吞噬下去一樣。再放眼望去,每一個沙丘都流轉著,像是一個個沙陀螺。
棗棘一驚,發現自己的腳麵已經迅速被沙子埋住了;他忙要爬起身,但還不等他完全站起來,這附近的幾處流沙已經紛紛露出了中央一個空洞,現出了底下黑黢黢的一片幽深,像是大地張開了一張張嘴。
一人一神退了幾步,發現流沙的速度漸漸又慢了下來,好像隻是為了露出底下的空洞一樣。
“這……這是什麼?”林三酒愣愣地問了一句。棗棘簡短地回應了一句“這是那個偽神的能力之一”,便又一次將自己的身形掩藏了起來。
慢慢地,從地下空洞裡接二連三地探出了一點點模糊的肉影子。仿佛對外界充滿了驚恐顧慮一樣,這些影子顫顫巍巍、猶猶豫豫地爬了出來,在昏白的月光下逐漸露出了他們枯乾沒有血色的皮膚,以及一張張疲憊而麻木的臉。
是肉人!
林三酒這個念頭才浮起來,緊接著便瞧見棗棘“哈”地出了一口氣,仿佛激動得難以抑製似的伸出了一條長長的褐色舌頭,在空中一晃又收了回去,卻忍住了沒有行動。
與母神那兒的肉人不同,這群肉人的膚色蒼白得嚇人,仿佛常年不見日光一樣,一個個佝僂著身體,枯瘦的肋骨從背上看起來也根根分明,實在對不起肉人這個稱呼。他們的頭發都脫落得差不多了,剩下稀疏的一叢叢,斑布在白得像紙一樣的頭皮上——沒有人穿著衣服,卻也幾乎分不出男女。
“你說的那個老頭神,原來把他的領地藏在了沙漠下麵……”林三酒悄聲問道,“但為什麼這些肉人都出來了?墮落種怎麼不管?”
她也沒想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快也從地下空洞裡爬了出來。當肉人都走了出來以後,又過了一會兒,開始露出了一個又一個神色倉皇、卻奇形怪狀的頭——正是跟在後頭的墮落種。
看樣子,是它們把肉人當成了探路的動物,從流沙底下驅趕了出來;大概見外頭平平靜靜,墮落種們也終於放心了,像一群蝗蟲似的密密麻麻地湧了出來,叫人看一眼都頭皮發麻。
林三酒正瞧得納悶,一回頭,正好對上了一雙黑洞一般毫無光澤的巨大雙眼。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隨著棗棘低低的聲音,腥風吹過林三酒,在她身後吹起了一陣陣沙塵。“你去打聽打聽,看看是怎麼回事。”
看樣子,他似乎生怕這是一個老頭神所設下的陷阱。
畢竟在神之愛裡,肉人和墮落種都屬於珍貴的物資:肉人的作用不必提了,直接決定了一個神能擁有多少神像;而墮落種對於維護領地來說,也是不可或缺的——它們能夠四處去搜集神像材料,守衛領地,搜捕進化者,製造更多的墮落種……像眼下這樣,把這麼珍貴的資源隨便放出來不管了,的確太過反常。
但當林三酒落在沙地上,剛剛朝著地下空洞走過去時,隻見前方一個沙丘上忽然露出了一個尖尖細細、食蟻獸一般的長形頭來;緊接著,那隻墮落種一張嘴,頓時長頭分裂成扁扁兩半:“神啊,唯一的真神!我感受到了您的存在,請您接受您流浪的子民吧!”
林三酒一怔,再回頭一看,棗棘還是沒有現身——他確實有類似於變色龍的能力:夜空下空空蕩蕩的,隻有一片沙地與叢叢植物,絲毫叫人看不出這裡竟然有一個神。
“我們原本侍奉的偽神,被另一個偽神所殺,但另一個偽神不知為何沒有停留,隻把我們留下來了……如今能遇見唯一的真神,真是我們的無上榮幸……”
當林三酒順勢滑進了一處地下空洞裡時,那隻尖頭墮落種尖利的聲音,遠遠地回蕩在夜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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