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女!
那聲音一入耳,林三酒頓時又驚又喜,連靈魂也激靈靈地往軀殼外跳了一跳——她一擰身體,整個人趴在地上,在千鈞一發之際,骨碌碌地從快要貼上來的暗白符號下滾了出去,又急急停住了,這才匆忙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掃了一眼。
“……樣子真是有點丟人。”
短短一句話之間,形成每個字的聲音都比上一個字要離得近多了;等這八個字說完時,大巫女已經就在林三酒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了。
她愣愣地抬起了頭。
來人站在夜空下的草地上,白色大衣的雙肩上是一片舒展漆黑的夜幕。她的金發被輕風推出了幾縷波浪,仿佛冬日蒼白澹漠的陽光,不經意似的一絲絲切入雪粉裡。不論什麼時候,她看起來都像是剛剛精心地在身上撣過塵,整理過衣擺;此刻的大巫女,低頭看了看林三酒,以同樣的好整以暇,問道:“你在這兒野營呢?”
“啊?”林三酒沒明白。
大巫女抬起一隻綴著珠寶的手,指了指林三酒身旁。“那個東西已經動不了了,你還躺在地上是因為喜歡?”
林三酒一怔,趕忙回頭一看,這才發現她說得沒錯——剛才林三酒覺得自己好像特種兵一樣從符號下方滾出來,實在稱得上是反應機敏、身手敏捷;可是此刻再一看,兩個符號都仍然凝滯在原處,就像吊在半空裡似的,恐怕她剛才趴著睡一覺都沒事。
她趕忙跳了起來,目光穿過那兩個符號的間隙,落在了那個高個兒人格的麵孔上。那人格此時麵色都漲紅了一層,仿佛正用全部精力在暗中與什麼東西較力,一時雙目圓瞪,彆說行動了,竟連嘴也沒有張開。
“怎麼回……”
林三酒才開了個頭,就被不遠處草地上的清久留給出聲打斷了。
“喂,”他好像是死咬著牙,強忍著痛苦似的叫道:“有空就來幫個忙!”
不過十來秒鐘的工夫裡,變故一個接著一個,林三酒的腦子都快有點跟不上事件進展的速度了;她省悟過來,趕緊朝清久留跑了過去——她的意識力果然黏得厲害,剛才那個螳螂似的人格沒有抵抗住,正正地被清久留給一巴掌打在脖子上,按向了草叢裡。
林三酒不知道他抽取的是對方頭顱裡的什麼液體;但他【隔瓶取酒】的能力從發動到結束,可能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
那個螳螂似的人格此刻軟軟地躺在地上,一雙白桌球似的眼睛裡看不見眼仁了,隻有一片渾濁的白,似乎已經不活了。但那雙眼球卻依然使勁轉到了眼眶儘頭,最後盯著的,仍是清久留腳下的草地。
不知何時,從清久留腳下那一片模模湖湖的淺澹影子裡,站起了一個同樣模模湖湖的人影;那人影仿佛一個最溫柔的愛人,不敢驚擾他一樣,隻從清久留背後輕輕地環抱住了他。
……人格都死了,能力效果卻還在?
眼看著清久留連麵龐都扭曲了,似乎每一口流入胸肺裡的空氣,都正在像尖刀一樣折磨著他似的,林三酒又驚又急,一刻也不敢耽誤;她抬頭看了看天色,一揚手,【howtorender】的物品效果就立刻籠罩在了清久留身上——地上的影子登時歪了一歪,好像新手筆下畫錯了的光影似的,從他身邊被掰開了一線。
林三酒迅速用力一拽,將清久留從那影子的懷抱下給拽了出來。
他才一脫離黑影懷抱,身體卻還沒有從瀕死的痛苦中恢複過來,差點被她拽倒在地上——林三酒急忙將他扶住了,用肩膀撐起了清久留溫熱的重量,聽見他喘氣的聲音重新清楚平穩下來,才抽空瞥了一眼。
能力主人死了,也不能讓影子繼續追上清久留,施展下一次攻擊了;那個立在原處的人影簡直就像是愣了一愣、不敢相信似的,仍舊將空空的雙臂,維持住了半個圓。幾秒鐘以後,它才終於開始被夜風給一點一點地吹散了。
清久留一眼也沒有回頭看。
“大家都沒事吧?”林三酒趕緊揚聲問了一句。
“我沒事,”大巫女此時峙立在剩下那一個人格對麵,頭也不回地說:“你那位朋友就不一定了。”
“bliss?”林三酒心裡一跳,目光落在了不遠處草地上。
一向儀態舒展自然的bliss,此時卻萎頓在地麵上,紅裙像血一樣從她身下漫延開來,好像在天地間打開了一汪血池。她的麵龐半藏在淩亂黑發裡,眼睛也像是失去了陽光的天空,原本的碧藍早已昏暗下去,沉成了濃濃的暗藍——過了半秒,bliss稍稍一顫睫毛,才叫林三酒的心臟重新恢複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