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事了?
八頭德站在草地上,一動不動,聽著自己茫然的思緒,在一片空白裡撞起回響。
一直以來將他牢牢控製在【現實遊戲】裡的係統,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視野裡乾乾淨淨,遊戲界麵不見了,係統再也說不出話,耳邊隻有輕淺的風聲。
他很想轉過頭,看一看剛才從自己身後走出來的人。
但是八頭德的身體比他先一步意識到了差距與恐懼,此刻仿佛連血液也停了,心臟緊緊地瑟縮在胸骨裡,不敢出聲;連轉一轉眼珠,也叫人害怕會打破此刻窒息的平靜。
站在暗夜下的那一個人,就是府西羅?
……新階段的任務npc?
這一句話從八頭德心裡浮起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忽然感到了可笑——npc?不可能的。
除了創造npc之外,【現實遊戲】也可以影響真實存在的人,讓他們“兼職”遊戲角色,並發揮出遊戲角色一樣的作用,與自己進行互動……然而八頭德很清楚,世上恐怕沒有任何一件物品的威力,能夠左右身邊不遠處的那一個人影。
他明白為什麼樓琴會對自己說一聲保重了。
那人一鬆手,將一個東西扔在了草地上;不像是為了給他看,倒像是懶得收起來,又不願意再拿著了,似乎以前也因為不耐煩厭,而一件一件地丟掉了不知多少東西。
在黯淡的月色裡,一個人偶娃娃從草叢裡露出了半張凝固的笑臉。
八頭德對這張臉很熟悉;正是遊戲裡接引npc的模樣。
在他自己也沒有意識的的時候,他渾身都開始微微地發起了顫。
“你的播音能力,”府西羅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恐懼,輕聲說:“拿我做目標,先試一下吧……唔,說什麼都可以。”
他的態度很自然,好像既然他做了吩咐,那麼世界就當然會服從——因為一直以來,規則就是這樣運行的。
八頭德微微張開了嘴。“你……你乾了什麼?”
有點意外似的,府西羅從鼻子裡“嗯?”了一聲。
“我的目標……我的目標還沒完成,我還差一個任務,就可以……”
“噢。”府西羅在一個音節以後,靜了幾秒。
他仍站在餘光看不清楚的暗夜裡,覺得這一切都很麻煩似的,嗓音沙啞地歎了一口氣。
“什麼目標?”他十分疲倦地問道。
“繁甲城的居民,”八頭德顫聲答道,“隻要我再完成一個任務,所有繁甲城居民都會重獲自由……”
“居民?是普通人?”府西羅頓了頓,忽然問道:“為什麼想救普通人?”
八頭德咽了一下口水。“我生長在繁甲城,繁甲城給了我一切……城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我的朋友,都是我的家人……”
“我懂了。”府西羅低聲說,“……對你而言,他們是最重要的人啊。那確實是非常寶貴的東西。”
八頭德沒想到,他竟然似乎比樓琴還好溝通一點——樓琴完全站在進化者的那一邊,隻要能夠把進化者從無限漂流中救下來,她似乎從不考慮代價。
“是的!”他急急地說,“我重新開啟它,還能繼續嗎?”
府西羅歪過頭,打量了他一眼。
“你還沒有反應過來嗎?”
八頭德張了張嘴,一點聲音也傳不出來。
“【現實遊戲】不是給你實現目標用的,”府西羅說到這裡,終於從暗影中走上來兩步,在草叢中的人偶娃娃身邊停住了。
依稀昏淡的月色落在他身上,就好像從誰的一場半夢半醒裡,被染白的一聲歎息。
八頭德一時不由愣住了——他沒有想到,暗夜裡那一個仿佛超脫了人類的強大陰影,在走入月光裡的時候,竟然是一個神情涼淡、疲憊的年輕人,不知怎麼令人想起了寒春湖岸上凍透了的桃花。
府西羅甚至連手也沒有抬,隻是垂了垂眼睛,人偶娃娃就慢慢地自己翻了一個身,窸窸窣窣之間,臉埋進了草裡,後背張開了。
“不管你要實現的目標是什麼都好,”府西羅看著它,輕聲說:“這件物品真正的重點,是係統讓你去完成的‘任務’。那些任務,隻是另一個人通過物品操縱你去做的事,換言之,是一係列他人想要實現的目標。”
八頭德站在原地,一時間腦袋裡空空如也,仍然在不斷地去辨認剛才聽見的每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