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古區,礦區街道。
正午的陽光穿過稀疏的雲層,在三礦區投下了斑駁的光影。
這一片已經被清理乾淨,兩個班的戰士正在用礦區消防站找來的消防車衝刷地麵,暗紅色的血水順著排水溝蜿蜒流淌著。
第三礦區的入口處,三排迷彩帳篷沿著道路被支了起來,消毒水的氣味混雜著一股腐臭味在空氣中不停飄蕩。
按照原來的計劃,戰士們打算在行政樓中清理出幾間辦公室來安置幸存者,但裡麵的味道實在是太難聞,無奈之下還是選擇了在戶外搭建帳篷。
幸存者們全都躺在帳篷中的行軍床上,那幾個傷病員經過初步治療後,情況也穩定了許多。
休息了一段時間後,在衛生員的看護下,幸存者們摘除了蒙在眼睛上的布帶。
見到光線的瞬間,他們下意識的眯起眼睛,淚水不自覺的順著眼角流出。
隨後,他們開始嘗試著睜大眼睛,逐步適應著室內的光線。
不多時,炊事班的戰士們抬著保溫桶匆匆趕來,飯菜的香氣瞬間彌漫在帳篷裡。
“大家慢點吃,小心噎著,飯和菜不限量供應,待會還有綠豆湯。”戰士們穿梭在幸存者中間,不時給他們添著飯和菜。
可不論戰士們怎麼提醒勸說,幸存者們隻是狼吞虎咽的吃著飯,手中的筷子一刻不停,一個個都像是在掙命似的。
吃過飯之後,王正平向戰士們要了根煙,然後溜出來,蹲在帳篷外開始吞雲吐霧。
隻見他的嘴巴和鼻腔內同時噴出三道白霧,神情極為享受。
困在地下的這些天,一是沒有煙,二是不能見明火,可把這個老煙槍給急壞了,要是還不能獲救,他可就真的戒煙成功了。
“老王,你怎麼跑外麵來了,眼睛能受得了嗎?”二班長掀開帳篷簾子走出來,看到王正平之後關心的問道。
王正平趕緊將煙頭碾滅,笑著說道:“沒事的,我們經常礦上礦下的跑,不打緊!”
“行,既然沒事,那就麻煩您跟我去幫個忙。”說完,二班長向著礦洞方向走去,王正平起身趕緊跟了上去。
礦洞前的空地上,十幾具喪屍的遺骸被整齊的擺成了一排。
二班長指著屍骸對王正平說道:“老王,麻煩你幫忙認一認,看看這裡麵有沒有李浩?”
王正平看著這些形容恐怖,殘缺不全的屍骸,踉蹌著後退了半步。
隨後,他強忍著內心的恐懼感,走到跟前仔細辨認起來。
突然,王正平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具屍骸上,他的身體猛地一僵,手指顫抖著指向那具屍骸:“那就是小李,他是礦務局勘探隊的,他穿的工服和我們不一樣······”
說著說著,王正平的眼眶瞬間紅了。
末世前,大家天天見麵,倒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彆的。
可如今,看著曾經的同事變成這副怪物模樣,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裡,心中就很不是滋味。
王正平失魂落魄的離開後,二班長上前仔細查看了一下。
李浩的屍體上穿著一套橘紅色的工裝,破碎的頭顱下方,半張青灰的臉還保持著齜牙的猙獰表情。
拍了張照片用個人終端上傳之後,二班長將這一情況詳細的向上進行了彙報。
············
榆中縣,武警基地,指揮中心。
賀斌正在遠程彙報著窯街礦區的戰鬥情況,“首長,三礦區已經清理完畢,找到五十四名幸存者,但其中不包括李浩,他已經屍變······”
陸誠沉默良久,才回了一句:“知道了,繼續執行清剿任務!”
結束通話,陸誠揉著額頭,緩緩的靠在了椅背上。
不遠處正在商量事情的付金年,見他神色不對,趕忙走了過來:“首長,發生什麼事了?紅古區那邊的戰事不順利嗎?”
陸誠搖了搖頭,語氣有些低沉的回答:“剛剛賀斌彙報,他們在窯街的三礦區發現了李浩。”
李浩是誰,付金年自然是知道的。
就像他和何誌剛是陸誠在軍事方麵的左膀右臂一樣,李海林則是陸誠在政務方麵最為倚重的全權代言人。
看到陸誠陰沉的臉色,顯然剛才傳來的絕非什麼好消息。
果不其然,陸誠沉默了短短幾秒後,緩緩說道:“李浩為了救人犧牲了自己,屍變後被戰士們處理了!”
聽到這話,付金年和何誌剛不禁對視一眼,兩人眼中同時閃過一抹痛惜之色,隨後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片刻之後,付金年主動請命:“首長,我去一趟鎮上吧,把消息告訴老李,順便和他談談心?”
隻見陸誠擺了擺手,然後站起身來,向外走去:“還是我親自去吧!”
說完,便帶著王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等他上了指揮車之後,警衛連一排的戰士們迅速登車,開始執行隨行護衛任務。
車輛駛出基地,陸誠望著窗外默默出神。
他看過李海林的個人事項申報表,知道他承受過中年喪妻的巨大痛苦。
可如今,老年喪子之痛又找上了他,直接讓這位老同誌經曆了人生三大痛中的兩個。
車隊一路疾馳,不多時便到達了和定路。
隔著很遠,就看到了已經建成的一段隔離牆。
高大寬闊的城牆,再加上一個個火力點,還真有幾分古代城池的意思。
靠近之後,就能看到大批幸存者像工蟻一樣忙碌著,每個人都各司其職,為安全區的建設添磚加瓦。
指揮車一路速度不減,徑直駛進了鎮政府大院。
陸誠熟門熟路地來到原鎮長的辦公室,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李海林正用對講機在溝通工作。
看見陸誠到來,他連忙放下手中的對講機,打算上前迎接。
陸誠見狀,揮揮手示意他先忙,來到走廊上耐心的等待著。
五分鐘後,李海林結束通話,他整了整有些淩亂的衣衫,笑嗬嗬的迎了出來:“首長,剛才老劉說······”
老同誌一上來就習慣性的開始彙報工作,卻被陸誠抬手打斷了。
隻見陸誠神色肅穆的說道:“老李,先不說這些,我這邊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看著陸誠這般嚴肅的表情,李海林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作為目前安全區的絕對高層之一,他知道部隊近期已經開始全力收複窯街煤礦,能讓陸誠親自跑來告訴他的消息,那肯定就是事關李浩了。
“賀斌他們已經拿下了窯街和礦區兩個街道,並且在三礦區找到了李浩的下落。”說到這裡,陸誠微微停頓了幾秒,觀察了一下李海林的表情,這才繼續說道:“很可惜,他們去的時候,李浩已經被感染屍變了。聽那裡的幸存者說,李浩一開始並沒有感染病毒。他們一起外出尋找物資時,李浩不小心受了傷,為了掩護其他工友,他獨自引走了屍群,所以······”
李海林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他的耳朵裡嗡嗡作響,陸誠後麵說的話,他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心中像是被無數根尖銳的針狠狠紮著,痛入骨髓。
過了好一陣,李海林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木偶,轉身走進了辦公室,順帶關上了房門。
陸誠站在走廊中,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不多時,辦公室裡傳來一陣壓抑的嗚咽聲,就像是受傷野獸的悲嚎。
陸誠歎了口氣,帶著王東走出了辦公樓,他打算等晚上再找李海林談一談。
說是談心安慰,其實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喪子之痛,他沒有經曆過,做不到感同身受。
光靠那些蒼白無力的安慰話語,根本無法撫平這樣的巨大傷痛。
夜幕悄然降臨,陸誠整理了一下軍裝,朝著李海林的辦公室走去。
一路上,他的腳步放得很輕,生怕驚擾了這份難得的寧靜。
來到辦公室門口,他輕輕敲了敲門,裡麵沒有回應。
陸誠猶豫了一下,緩緩推開了房門。
辦公室裡,一片漆黑,隻有月光透過窗戶灑下,映照出李海林孤獨的身影。
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背對著門口,就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
陸誠輕輕走了進去,在辦公桌前的沙發上坐下,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坐了許久,誰也沒有開口。
“老李,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無法減輕你的痛苦,但我還是想說,李浩是個英雄,他用自己的生命保護了工友,這份勇氣和擔當,我們都不會忘記。”陸誠率先打破了沉默,話語有些公式化,主要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李海林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依舊沒有說話。
“首長,謝謝您,謝謝您幫我找尋李浩······”過了幾分鐘,李海林嗓子沙啞的開口,聲音中帶著無儘的哽咽,“我這一輩子,就這麼一個兒子,本想著能看著他成家立業,我也算對得起他媽媽了,可現在······”
說著,李海林再也忍不住,雙手捂著臉放聲大哭起來。
陸誠趕忙上前,伸出手輕輕拍著李海林的後背,幫他順著氣。
老同誌哭的一抽一抽的,渾身的肌肉都在痙攣抖動。
陸誠再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的陪著李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