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笑答:“回公子的話,正是輕舟渡。”
秀才點頭又問:“怎滴這般多人?”
老漢擺手,“不多,不多,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啊,算是少的了。”
“哦,這般說來,日日如此?”
“當然,老漢我啊打記事起就陪我爹在這賣餅,算下來五十多年咯,這輕舟渡前,日日車水馬龍啊,便是逢年過節,也是不歇的。”
秀才若有所思,“名氣還真大,看來謠言非虛啊。”
“甚的謠言?”
那秀才舞扇道:“都說餘杭有位神醫,妙手回春,能從閻王爺那裡搶人,說的可不就是這輕舟渡的許神仙,我本是路過,前來看看,不過看今日這架勢,怕是見不到咯,也不知真假,是否真那般神……”
老漢連忙道:“礙~神,真的神,一點不假啊。”
“哦,何以見得?”
老漢神采奕奕道:“老漢我跟你說不清,公子若是見了許神醫夫婦,就明白,九十幾的年歲啊,那身子骨比我都硬朗,滿鬢斑白,不見半點褶子,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比那當差的衙役還要壯,這老話說的好,善醫人者,需醫己身,許神仙夫婦且如此,定是不簡單啊~”
說的那是玄之又玄。
聽得遊人雙目放光,當真稀奇。
雲川人間,凡人壽均不過七十,這九十餘者,本就是長壽。
若真如老漢所言一般,那還當真是人間奇事。
道一句許神仙,還真不為過。
“聽您這麼說,還真得見見這許神醫了?”
老漢哈哈一笑,“那你且等吧,等這街邊房子的影子遮住了那條河,許神醫就該回家了,到時候,你一看便知~”
“多謝!!”
餘杭南城,每逢日暮時,人群會散開,輕舟渡準時關門,此時那長街兩畔,便是最最熱鬨之時。
多有外鄉人駐足道路兩側靜待,就是為了一睹許神醫的真容,今日亦如是。
不少外來的遊子,就等在河畔,眼見陽光過了河麵,紅霞滿了半邊天。
那輕舟渡前,也傳來了動靜。
隻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走出了醫館的門,抱拳拜四方,樂嗬嗬道:
“諸位,今日到點了,且散了,且散了,明早再來。”
遠看其容,早已年歲半百,可是聲音,卻是洪亮如鐘,深沉如鼓。
人群散開,些許遺憾。
老人家囑咐店中夥計學徒,好生收拾,便就徑直入了人群中,揚長而去。
一襲白衣長衫,將老人家身型修飾的筆直如竹,白須,白發風中輕揚。
他大步而過,落步生風,時眸含笑,和藹可親。
乍一看,當真是像極了那書中寫下的,仙風道骨的老神仙。
讓人眼前一亮,看之一眼,便在挪不開眼,道一聲奇,當真奇。
他自人群走過,萬千目光隨身而動,在這人間,備受矚目,好在他早已習慣,自是點頭示意,笑對眾人。
時有與其招呼者,自也一一點頭回應。
“許神醫,回家了~”
“許神醫,您慢走!”
“晚輩,見過許神仙~”
“問神醫爺爺好~”
許輕舟自不停留,直奔江畔小院,遠遠便見了那小屋冒著炊煙。
院門那兩棵桃樹下,還站著一個婦人,正在翹首以盼。
眼前風景,每每看見,許輕舟的眼中都是藏不住的歡喜。
一邊。
是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江麵。
一邊。
是黃昏中靜靜躺著的小院。
四月的桃樹掛著最鮮紅的桃花,晚風稍稍一吹,落花飄飄灑灑。
江渡往那樹下一站。
這便是人間最動人的畫卷,若是有人提筆,將其臨摹,定能名動千古。
隻見江渡對著自己揮了揮手。
許輕舟的腳步便就會匆匆忙。
哪裡有半分老人家的姿態,小跑起來,像極了著急回家吃飯的孩童。
來到院門前,許輕舟拉起江渡的手,輕聲責備道:
“不是不讓你在外麵等嗎?晚上風大,著涼了怎麼辦?”
江渡眯著眼,笑得比許輕舟還要和藹慈祥,親切可人,慢聲道:
“不會,我身子骨還硬朗著呢?”
許輕舟輕輕舒緩白眉,看著眼前這張年華老去的臉,望著江渡那盤起的一頭白發,眼中的熱愛,和年少時還是一模一樣。
也許隻有經曆過,許輕舟才會懂,原來真正愛一個人,可能會始於顏值,但是一定不會終於顏值。
即便是白發蒼蒼,即便玉麵枯黃,再入眼中,依舊閃閃發光。
伸手替江渡捋了捋額間白發,許輕舟如訓斥孩童一般,說教道:
“你啊,都九十多歲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江渡不在乎,微笑道:“你都一千多歲了,跟你比,我本來就還小啊。”
許輕舟妥協道:“行行行,說不過你,走吧,回去吧。”
江渡點頭道:“嗯嗯,夫君,我今日做了雞蛋麵。”
許輕舟白眉一擰,“怎麼又吃雞蛋麵?”
江渡輕聲道:“我給你加了兩個蛋呢,你好好補補。”
許輕舟歎氣,“行吧~有酒不。”
“不許。”
“我都好久沒喝了。”
“信你有鬼,你指定躲醫館裡喝了,以為我不知道。”
“額...吃麵吃麵,我給你掰個蒜。”
“哼~做賊心虛。”
夕陽下,黃昏裡,吹著江風,賞著落花,一方小院,兩個老人吃著麵,說說笑笑。
一如從前。
她見他,一見就笑。
他見她,也一見就笑。